學達書庫 > 施定柔 > 彩虹的重力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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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豐週五有個面試,泰宇傳媒招一名企劃部經理。」她頓了頓,說,「我上網查了一下,泰宇隸屬元祐集團,你能跟蘇東霖打個招呼嗎?」 「泰宇傳媒?」彩虹說,「夏豐在省報呆得不舒服嗎?那可是一本正經的事業單位啊。去這種傳媒公司工資是高風險也大,壓力只怕要翻好幾倍吧。」 「彩虹,房貸這麼重,我的工資又這麼低,靠他在廣告部的收入很吃力。何況,」韓清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夏豐的上司前幾天透出口風,對他的業績不滿意,可能要將他調到工會。在他們那裡工會絕對是閒職,快下崗的人才會往那裡打發。」 彩虹遲疑了一下:「電話我可以幫你打,但蘇東霖是什麼態度我就不知道了。」 「只要你求他,他肯定答應。」韓清說,「你們的交情擺在那裡。」 這種時候,不能不幫,彩虹點點頭:「行。我這就打電話,過會兒給你回話。」 掛掉手機,她忽覺一陣莫名的緊張。多年來她與東霖之所以關係親密、無話不談正是因為她從不曾向他要過什麼、或者托他辦過什麼事,儘管她知道蘇家有錢在本地廣有人脈。她與東霖就算有交易——諸如代寫情書、幫忙考試之類——從來都是公平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畢業找工作那麼需要人幫忙,彩虹也只是緊緊抓住關燁,給系主任和校領導送過幾次禮,就一聲不響地來到了F大。 小心翼翼維持起來的奇妙平衡今天被韓清的一個電話打破了。 遲疑片刻她撥了蘇東霖的手機。 那邊傳來懶洋洋的一聲「嗨」。 「東霖,有件事要托你。」 「什麼事?」 「夏豐週五去泰宇傳媒面試企劃部經理,你能跟那邊的老總打個招呼嗎?」 「打什麼招呼?」 「夏豐想換工作,你能不能替他說說?」 她問得直接,蘇東霖答得乾脆:「不喜歡這個人,不歡迎他來泰宇。」 「哎,夏豐礙你什麼事了?泰宇只是你的子公司,就算是上班也不會來和你打照面,你管他做什麼?」 「此人志大才疏、剛愎自用,而且心胸狹隘、嚴重情緒化,沒人能跟他合作。」 「韓清最近很困難。」彩虹只得將語氣放緩,「房貸壓力大,夫妻倆老是吵架。」 「這關我什麼事?這是夏豐自己的事吧?」 「好吧,你不喜歡夏豐,這事就算你幫幫韓清,行不?」 「我跟韓清也不熟,沒熱乎到幫人找工作的地步。彩虹,你一向很少攬事的。夏豐這個人,你幫他是本份,不幫他是害他,怎麼做都沒有好結果。你可別惹禍上身。」 「蘇東霖,為什麼一到人際關係上你就變得這麼精明?」 何止是蘇東霖,彩虹覺得她身邊的人——包括她的母親——一談到人情事故個個火眼金睛,見解驚人,獨獨襯出她是個傻子。 「那是因為你太傻。」 「你不幫他們這個家就完了。昨天兩口子都打起來了。」 「我靠!」 「幫幫韓清,算我求你了!」 那邊沉默了幾秒,東霖說:「這樣吧,我這裡行政部缺人,如果韓清願意來上班,讓她明天來找我。」 「喂喂,我是說夏豐!」 「夏豐不要,韓清可以。」 「啊?」沒想到東霖轉得這麼快,一下子來這一招,彩虹傻掉了。 「可是……夏豐怎麼辦?」 「他可以當家庭婦男嘛。」東霖那邊笑得很得意:「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彩虹你不是搞女權主義的嗎?」 15 事不宜遲。 彩虹也不睡了,手機沒電,徑直下樓去圖書館民國時期資料室找韓清。 要說彩虹本科、研究生時期的好友在這個城市裡混的還有好些個,逢年過節也常往來。但說到親密無間就誰也不如韓清了。寫得一筆好書法的韓清曾是學生會宣傳部的骨幹分子,在寢室則是有名的知心姐姐,好性格、好脾氣、謙良恭讓、溫婉含蓄、家教嚴格、觀念傳統。姐妺們有了矛盾總是她來當和事佬,什麼「冤家宜解不宜結」啦,什麼「退一步海闊天空」啦,什麼「忍字心頭一把刀」啦,什麼「和氣生財,吃虧是福」啦,都是她長年向大家輸出的理論。一句話,韓清就像自己筆下的柳公權,橫平豎直,厚實端莊。據說當年韓清熱戀夏豐就是愛上了他那一筆圓潤嫵媚的趙體字。俗話說「先學顏,後學柳,趙體不學自己有。」她顏柳都有了,再驀趙體就是不行,怎麼學都少那麼一股子風流韻。於是乎慕名向夏豐請教,兩人先論書法、後論文學、論到最後互贈一枚自刻的石章。 寢室人笑她陷入了「古典主義愛情」。 如今,書法對於韓清的最大功能就是抄寫圖書館各部門的《閱覽規則》、《辦證手續》、《書籍管理條例》之類的規章告示,用玻璃相框裝好,掛在入口的大牆上。 F大歷史系辛亥革命研究曾經非常領先。隨著某位國家級學者的仙逝和後繼無人連帶著當時為配合研究而興辦的「民國時期資料室」也隨之冷落。資料室像書店裡過了氣的暢銷書那樣被人挪了又挪,從正廳移到樓角,緊挨著廁所,裡面二十幾把紅木圈椅——聽說是一位老華僑的捐贈——也被盡數搬去會議室,取而代之的是廉價的綠絨布鋁合金雙翻椅。 彩虹找到韓清時,韓清正用一塊抹布認真地擦洗牆上的裝飾瓷磚。 打過招呼,韓清看了看身後,確認主任不在,小聲說:「彩虹你坐一下。」 她去裡屋端來了一杯菊花茶。 「有蜂蜜嗎?」彩虹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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