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左耳終結 | 上頁 下頁
三八


  我摔開他的手起身,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認認真真地洗了臉,然後,我對著鏡子,看著鏡子裡自己倔強的乾淨的臉,在心裡對自己說:「李珥,你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你可以離開了。」

  我打開門,對依然坐在床邊的他說:「張漾,很遺憾,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孩子,我要的東西你也給不了我,所以,聖誕快樂,再見。」

  我說完這些,拉開了門。我知道這一走,就是永遠,九匹馬也無法拉我回頭。

  他沖過來,拖住我,把門重新關上,把我抵在牆角。

  我閉上眼睛,等著他揍我,像當年揍吧啦一樣。

  但我知道,只要他有所動作,我必會反抗,如果他指望我容忍,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除了我輕輕的喘息聲,房間裡靜極了,時間也凝固了。他卻一直沒有動,我睜開眼,看到他熾熱的眼睛,看到他熾熱的眼睛裡那個徘徊猶疑的自己。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我的臉,像耳語一樣地說:「小耳朵,只要你跟我說,你真的已經不愛我,我可以讓你離開。只要你說出口,我說話算話。」

  「是你不愛我。」我說。

  「不許答非所問。告訴我,你到底還愛不愛我?」

  我說不出話。

  「說!」他逼我。

  我,不,愛,你,了。

  只五個簡單的字,我恨死自己拼盡全力也說不出口。

  「你真狠。」他說,「此情此景,居然可以做到不哭。」

  我哼哼。

  「聽我解釋。」他說,「好不好?」

  「不好。」

  「那就不解釋。」他說,「陪我睡覺好不好,我困死了。」

  我「不好」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已經攔腰抱起我,像扔皮球一樣地把我扔到了床上。我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他卻捂住我的嘴:「別尖叫,更別想入非非,在你正式做我老婆前,我不會對你下毒手。」

  我哼哼。

  他笑:「小豬才老哼哼。」

  「你這樣是不是因為你不夠愛我?」我不知死活地無理取鬧。

  「你真不知死活。」他說。

  我就繼續不知死活地看著他。

  「不是。」他卻換了口氣,溫柔地說,「你冰雪聰明,應該知道為什麼。一個人犯同樣的錯誤是可恥的。我不想冒險,更不想讓人痛苦。明白嗎?」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下來,他好像很滿意的樣子,俯下身,溫柔地吻幹了它們。

  「你終於肯為我流淚。」他說。

  我嗚咽:「我是為我自己流淚。遇到你這樣的流氓……」

  「張漾,」我靠在他的胸前問他,「我們會不會分手?」

  「你說呢?」

  「我很怕,我沒有安全感。」

  「我是為了黑人。」張漾說,「只有她父親有辦法救黑人。我不能讓黑人坐牢,你也知道,黑人以前綁架過蔣皎,這是個難解的過節。我們分手後,那是我第一次求她,她同意幫忙,並費了很大的口舌說服了他父親。提出的唯一的條件就是讓我替她管理一陣子新開的酒吧。我沒有理由拒絕。」

  「你明明知道他是借機接近你。」

  他哄我:「別把你老公當萬人迷,就算我是萬人迷,一顆心也只在你身上,你有何擔心的呢?」

  「那黑人怎麼樣了?」

  「案子還在查,有個關鍵的人物還沒找到。蔣皎的父親一直在幫忙找。」張漾說,「北京太大了,以前喜歡大城市的繁華,現在特別想念老家,覺得畢業後到天中做個老師也不錯啊。」

  「算了吧,」我哼哼,「流氓頭子帶一群小流氓出來嗎?如果是那樣,我真替祖國的花朵們擔心。」

  「別擔心。」他說,「你看,就算跟了流氓,小耳朵也永遠是小耳朵。你說是不是?」

  我憧憬著:「那等我畢業,我們就回去好不好?一起到天中做老師去,我教語文,你教數學,帶一個天下無雙的班出來。」

  他笑:「跟著你,在哪裡,做什麼,都好。」

  我的心軟了,什麼恨都沒了。那一小半也輕鬆分解了。我從床上跳下來,拉開窗簾,發現雪依然在下,上海很少見到這麼大的雪,一片一片,在空中飛舞成絕美的畫面。

  張漾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從提包裡掏出一個盒子,遞給我說:「我也有聖誕禮物,看看你喜歡不喜歡?」

  我完全沒料到,那是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新手機,三星的。

  「你的手機太舊了,我一直想替你換一個。」張漾說,「這款很適合你呀。」

  我盯著他,很白癡地問:「很貴吧。」

  「我命苦,娶了個這樣的老婆啊。」他一面歎氣一面替我把舊手機裡的卡拿出來,裝到新手機上去,遞給我說:「答應我,以後永遠都不許換了電話卡不告訴我。」

  「不換了。」我說,「再換就死給你看。」

  他對著我呲牙咧嘴:「要死一起死。我做鬼也纏著你。」

  「討厭啦。」我推開他。

  他拍拍我的背說:「好啦,不逗你玩了。我明天要趕回北京,學校要考試了。黑人的事我也還擔心著。你也該困了,洗洗睡吧。」

  「哦。」我說。

  我洗完澡出來,晨曦已經微露,張漾靠在沙發上,好像已經睡著了。我把窗簾拉上,燈光調暗,走到他面前。我記得以前,他很愛戴鴨舌帽,不過已經好久不見他戴了。還有上次,我見他穿西裝的樣子,好像都和現在這個他有很大的不同。我就這樣傻傻地看著這我心愛的男孩,努力回想記憶中的那個他,從對他的憎惡到隱約的喜歡到最終的排山倒海,愛情就像是場誰也無法掌控的奇異遊戲。進入迷陣就只能衝鋒陷陣,管他是死是活。

  他忽然睜開眼,問我:「我睡著了嗎?」

  「好像是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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