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左耳終結 | 上頁 下頁


  我把電話接起來。

  張漾說:「小姑娘,我忽然很想你。」

  我說:「嗯。」

  他說:「我們要分開,我捨不得。」

  我有些握不住我的電話了,這要命的甜言蜜語,我真想為此粉身碎骨。

  「我就在你家樓下。」他說。

  「等我。」我掛了電話飛奔下樓。

  張漾從一棵大樹後閃了出來,天還沒有黑,只是黃昏。冬天黃昏的陽光照著他的臉,像鑲了一道暗暗的金邊。我們就這樣站著,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終於,我笑了,他也笑了。

  我問他:「要到我家坐坐嗎?」

  「不太好吧。」他說。

  「我爸媽都不在家呢。」

  「那就更不好了吧。」他說。

  我為他的歪心思漲紅了臉,他卻更樂了。

  「明天我去車站送你。」他說。

  「好。」我說。

  「我想抱抱你。」他說,「可是這裡人來人往的。」

  我伸出我的手,他遲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握住了它。我拖著他往前走,命令似地說:「陪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他說,「郊外不去,今晚降溫,我怕你會感冒。」

  「去了就知道了。」我說。

  「呵呵,」他笑起來,「你這樣拉著我,不怕被人看見了嗎?」

  我鬆開了他,走到他的前面去。還好,他一直好脾氣地跟著我。

  我把張漾帶去了「算了」。這是一個我們一直回避的地方,我在心裡為自己的勇敢鼓掌,我終於敢面對一些東西,不是嗎?我必須要知道一些事實,現在而今眼目下,我必須要是他最最重要的人。

  「算了」還是那個樣子,好像一點兒沒有變,只是人煙稀少。很久以前我曾經在這裡,為了一個自己喜歡的男生,被人打得頭破血流,一個女孩像老鷹護小雞一樣地把我摟在懷裡。我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帶著對愛情的忠貞感甜蜜地昏過去。時光像被剪碎了的碎片在瞬間重新被粘貼,我看到過去,看到我年少而不顧一切的十七歲,心裡有點不可思議的悶。那時候的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愛上別的人。

  張漾拉了我一把,我們面對面坐到角落裡。我的小肚雞腸也許已經被他識破,但他什麼也不說,於是我的臉就又紅了。

  他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愛憐地碰了碰我的臉。

  我的臉就更紅了,傻不啦嘰地說:「我很怕,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

  「我也是。」他說。

  「還有,我很怕受傷。」

  「我也是。」

  「我常常沒有安全感。」

  「我也是。」

  「……我愛過一個人,不是你。」

  「……我也是。」

  「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不想。」他乾脆地答。

  「我覺得我一直都弄不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呢。」

  「那我們慢慢去探索吧,」他用難得溫和的口氣回答我說,「因為我也不太懂。」

  「噢,」我說,「我很想知道,你是哪一天愛上我的,可以告訴我嗎?」

  「從你愛上我的那一天起。」他看著我的眼睛說。

  那晚,我們說了很多的話,他喝光了一大杯啤酒,我喝光了一大杯酸梅汁。我們還共同吃掉了一大塊蛋糕。夜裡十點的時候,媽媽打電話來催我回家,張漾買了單,把我送到我家樓下。離別的時候,他輕輕地抱了抱我。我聞到他身上啤酒的淡淡味道,也許是在酒吧裡話已經說得太多了,那一刻,我們什麼也沒說,我轉身上了樓。

  我並不是沒有嘗過「離別」的滋味,但這一次,確實有些與眾不同。那天晚上,我跑到陽臺上去抽煙,我很久不抽煙了,只一小口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我想好了許多種離別的方式以及離別時將要說的話甚至離別後我都該做些什麼,還流了一些不爭氣的眼淚。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白費心機,因為第二天一早他發短消息告訴我,他會送我去上海。然後坐當天晚上的車回北京去報到。

  我看完這個短消息,在床上呆坐了半個小時,以至於我趕到車站的時候,差點錯過了火車。爸爸把我送上了車廂。火車發動了,大約三分鐘後,他神奇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看著他親切的臉,心裡像溫泉一樣汩汩地冒著煙。因為是臨時買票的緣故,他並沒有座位,只好坐在我座位的扶手上。不過這樣也好,我們說起話來顯得挺方便。

  火車轟隆隆地往前開,我對他說:「噢,其實你不必送我去的,我以前一個人就可以。」

  他說:「那當然,以前你不是我女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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