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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這次不是賭。」他說,「我在替一家公司做點事情,我的電腦需要升級。」

  我低下頭,拉開包,把錢掏出來給他。他接過錢,低聲跟我說謝謝。我說:「不用。」他說:「那我走了,我還要急著去辦事。」

  我說:「噢。」

  他轉身往地鐵裡走,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對我說:「李珥,你這個週末有空嗎?」

  我點點頭。

  他說:「那就到我酒吧來玩,星期天我不用上班,不過晚上我會在那裡玩。」

  我微笑。

  他朝我揮揮手,走了。

  許弋走後我決定蹺課,我獨自去了一家理髮店。店員很熱情地招呼我,建議我把頭髮這樣那樣那樣這樣,我打斷她說:「我沒錢,就剪一下吧,剪得短短的就好。」

  也許是見在我身上賺不到錢,於是他們給我派了一個看上去傻傻的理髮師,肯定是一個實習生,我在鏡子裡看到他有些發抖的雙手,安慰他說:「沒關係,剪短就好,髮型無所謂的。」

  他聽我這麼一說,很輕鬆地帶有感激地對我笑了,然後他說:「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我在剪髮的同時給尤他發短消息:「請你借我一千元,我會儘快還給你。」我媽媽走的時候給我留在卡上的錢我全部給了許弋,如果我再不想辦法,就要面臨著餓肚子的危險。

  尤他沒有給我回短消息,而是乾脆打來了電話,他問我:「李珥你要錢做什麼,難道姨媽沒有留夠錢給你用嗎?」

  我在電吹風嗚嗚的聲音裡大聲地撒謊:「不是的,我想買台電腦,還差點錢。」

  「姨媽知道嗎?她同意嗎?」

  「你不借就算啦。」

  他還在問:「剛開學,你買電腦做什麼?」

  我說:「我想寫點東西。」

  「哎,那挺好。對了,你在上海好不好呢?」

  「還行。」我說。

  「好吧,」尤他說:「把你的卡號發給我。」

  「你不要告訴我媽媽。」我說。

  「好吧。」尤他有些無奈地說,「不過,我很高興你能想到我。要知道,不管什麼事,我都願意幫你的。」

  「嗯。」我揪著一顆心答他,「謝謝你。我會儘快還你錢的。」

  「不要太辛苦,上海大,往往做家教什麼的要跑好遠的地方,你一個女孩子,小心點,不要瞎來,知道嗎?有什麼事跟我講就好啦。」

  我忽然很想哭。同時,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尤他知道我為什麼要向他借錢,不知道他會不會殺了我。

  我把手機收起來,放進口袋。理髮師把我的頭扶正一點點,對著鏡子,我在鏡子裡看到一個短頭髮大眼睛的我,額前整齊的流海,我對自己的新髮型很滿意,於是我沖著鏡子做了一個鬼臉。

  那個星期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圖書館替人整理書籍。介紹我做這份工的是我的一個學姐琳,琳已經大三了,也是學中文的,經常在圖書館裡幫忙,由於我隔三差五地去借書,她開始主動和我講話,她為人很好,說話溫柔,做事俐落,不讓人緊張,於是我也慢慢喜歡上她。有時候,偌大的圖書館裡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琳會坐到我對面,把手放到我的額頭上來,輕輕地摸一下,然後說:「李珥,像你這樣愛讀書的小姑娘真的不多了呢。」

  夜裡九點多鐘,我和琳洗乾淨手從圖書館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餓得頭暈眼花。琳建議我們去下館子,好好慰勞一下我們的肚子。我說不用了,我回宿舍還有事。琳有些愛憐地看著我遠走,我回頭跟她揮手的時候,她還站在遠處愛憐地看著我。琳沒有男朋友,週末的琳是寂寞的,我其實很願意陪她吃一頓飯,但我不想讓她請客,而我自己又請不起客,所以,只能這樣了。

  我回到宿舍吃了一些餅乾,喝了一點兒水,覺得好過多了。同宿舍的女生沒有一個人呆在宿舍,她們已經很快找到各自的精彩。我靠在床上,跟自己做很激烈的掙扎,這一天,我把自己搞得如此之累,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掙扎,他早就有了新的生活,他早就已以忘了吧啦,我早就應該洗洗睡了,閉上眼睛,甚至連夢都不要再做,可是我做不到,差不多只是三分鐘的時間,我已經從這種無謂的掙扎裡敗下陣來。我換了一條乾淨的牛仔褲,套上我粉紅色的KITTY貓的運動衫,背上我的包,打開宿舍的門,出發。

  十月的夜的校園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讓人沉醉,想哭。我懷著一種沮喪的心情走在路上,人變成一張輕飄飄的紙,無法自控。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琳,琳和一個胖胖的高個子的男生,我不由地放慢了腳步。我看到那個男生試圖去牽琳的手,但被琳輕輕地推開了。我看到琳有些抗拒的倔強的背影,我想我清楚,琳是不會喜歡那個男生的,琳只是寂寞,她只是想有個人陪她吃頓飯,可我呢,我自己又是為什麼呢,我被自己不可理喻的行為傷得傷痕累累,並無從救贖。

  城市最後一班地下鐵在我的身後呼嘯而去。我順著長長的臺階走上地面,看十月上海陌生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房頂上放煙花的那個夜晚,我願意相信點亮夜空的每一抹小小的煙火都未曾熄滅,它們最終升上天空,化做今夜的星辰。只是那些放煙火的人,早已散落於茫茫人海,不知去向何方。

  我推開酒吧的門的時候是夜裡十一點。和我上一次去那裡相比,酒吧裡顯得熱鬧和雜亂了許多,有樂隊在演出,一個女生在臺上熱熱鬧鬧地唱: oh....oh.....,我看來看去看那張照片最好,你和我拍來拍去拍到容顏都蒼老,如果不自尋煩惱沒有什麼值得哀悼,我和你愛來愛去是否為了湊湊熱鬧,看日出日落沒有什麼大不了……

  搖晃的燈光搖晃的人影,我看來看去,沒有看到許弋。一個服務生經過我的身邊,我拉住他大聲地問:「請問,你看到許弋麼?」

  李珥4

  「許弋啊?」他看著我,曖昧地笑著,手指往角落裡:「喏!」

  我調過頭去,終於看到他,我沒看到他的臉,但我知道那是許弋,我心心念念渴望與他相親相愛的許弋,他正緊緊地擁著一個女孩,那女孩穿綠色的長褲,紅色的上衣,她閉著眼睛,幸福在她的笑容裡無限制地滴落。他在吻她。

  不,應該說他們在擁吻,深深地,沉醉地,旁若無人地。

  我聾了。聽不見任何的音樂了,我僵在那裡,有什麼東西開始慢慢地碎裂,無從收拾的驚慌和悲涼。我對自己說,李珥,這是你自找的,這是你必須承受的一切。

  你活該。

  「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放棄!」

  我在圖書館裡看瓊瑤的書,這個把愛情寫得天花亂墜的女人,她的故事不太容易感動我,但我卻被她故事中的這句話擊中了。

  我有些搖晃地站起身來,在琳關切的眼神下,走出了圖書館。

  11月的天氣,已略有寒意。

  我縮著脖子,走在校園最幽靜的那條小路,我把手機拿出來,打出來一個萬分「瓊瑤」的短資訊:親愛的,請告訴我,我到底該如何做?

  我把信息發給了吧啦。

  吧啦吧啦。

  我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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