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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說:「要我替你還就關我的事。」

  他抬起眼睛來看了我一眼說:「賭輸的。」

  我說:「那你以後不要再跟別人賭了。」

  他說:「好的。」

  菜端上來,他要了一大碗米飯,狼吞虎嚥,但吃相尚好。我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一點胃口也沒有。其實我真的也很餓了,可是我吃不下,我想起很久以前有個男生坐在我對面吃麵條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他說:「我常常這樣,很餓,但卻一點兒也吃不下。「

  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許弋忽然問我說:「你住哪裡?」我說出地址。他說:「那麼遠?你還要先去銀行,早上十點能趕得及過來嗎?」

  「行的。」我說,「我可以起早。」

  「要不你別走了。」他說,「我安排你住我們學校的女生宿舍。」

  我有些遲疑,他看出我的疑慮,說:「你不要怕,女生宿舍裡都是女生。」

  我白他一眼,他卻忽然笑了。

  「你的名字?」他問我。

  「李珥。」我說。

  「對,我想起來了,是這個名字。」他說。

  他笑起來,是那麼那麼的耐看,時光在那一刻忽然跌回我的高二時代,我寂寞空洞的十七歲,看到他的第一眼,在黃昏的街道旁,斜斜靠著欄杆的一個男生,背了洗得發白的大書包。他的臉,是如此的英俊。那時的我,還是個青青澀澀的女孩子,愛情在心裡初初萌牙,翻天覆地,慌裡慌張,從此認不清自己。

  時光只會老去,但時光從不會欺騙我們。對愛情的忠實讓我的心如熱血沸騰。於是,我也對著他笑了。

  他在我的笑裡愣了一下,然後扒完最後的一口飯,對我說:「結帳,走吧。」

  那天晚上,許弋把我送到女生宿舍的樓下,打了一個電話。

  沒過一會兒,一個短頭髮的女生下來接我。她跟許弋打了一個招呼,就微笑著攬過我的肩膀說:「OK。跟我走吧。」

  我有些不習慣和陌生人這麼親熱,於是我推開了她。

  許弋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對女生說:「這是我妹妹,你照顧好她。」

  女生笑著問他:「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啊?」

  「就你們兩個。」許弋一臉正經地答。

  女生嘻笑著,跟他說再見,然後拉著我上了樓。

  為了避免和那個女生說太多的話,我那晚很快就上床睡覺了,並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不過我聽到她向別的女生輕聲地介紹我,她說:「這是許帥的新女朋友。」

  她們叫他許帥。我想起早上他們宿舍裡那個呆頭呆腦的男生,猜想許弋在女生中應該有更好的的人緣,接下來的事情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想,胖女生替我拉了拉被子,還吩咐別的女生動作輕一些。我被心裡湧上來的感動弄得更加疲倦,於是真正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許弋已經在樓下等我,他換了一身新的運動服,有女孩走過他身邊,輕聲尖叫。

  他說:「我帶你去我們食堂吃點早飯吧。」

  「不用了。」我說,「我不餓。」

  「可我餓了。」他說,「走吧。」

  我堅持著不肯去。他只好無奈地說:「好吧,我們去外面吃。」

  我跟在他的後面,默默地走出他的校園。在去銀行的路上,他去一家酒店的外賣部買了幾個香煎包,我們分著吃了。他從口袋裡掏出紙巾來遞給我,不帶香味的紙巾,但紙質很好,書上說,身上帶紙巾的男人,是有品質的男人。

  我們一面走他一面問我:「李珥,你的名字怎麼寫?」

  「王字旁加個耳朵的耳。」

  「你和吧啦是好朋友嗎?」他說。

  「是的,可是吧啦死了。」我說。

  「對。」他看我一眼,「可我們還活著,這真沒辦法。」

  「你不能再讓她傷心。」我說。

  他哈哈笑起來:「你真傻得可愛,她都死了,還傷什麼心。再說了,她是她,我是我,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這樣到了銀行的門口,我問他:「要取多少,五千還是六千?」

  他想了一下說:「六千吧。」

  又說:「放心,我會很快還你的。」

  「噢。」我說。

  「謝謝你。」他說。

  我抬起眼睛來看他,天知道這對我而言需要多少的勇氣,他也看著我,可是我在這樣的對視裡卻感到一種讓我害怕的失望,我覺得我看著的是一個陌生人,或許他對我,從來也沒有熟悉過。我費盡周折所堅持的,也許只是我內心的一種可怕的幻覺。

  天呐,我哪裡懂什麼是真正的愛情呢?

  我替許弋還清債務後的第九天,接到他的電話。他開門見山地說:「李珥,我還需要二千元。」

  我說:「我沒有。」

  「好吧。」他說,「再見。」

  我盯著電話看了很久,然後我把電話回撥過去。他很快接了電話,我輕喘著氣對他說:「週末我過去送給你。」

  「來不及了。」他說,「我去你學校拿吧。」

  中午,我在校門口的銀行裡取出我最後的兩千元錢,裝進我的背包,靠在地鐵口等待許弋的出現。一對一對的戀人走過我的身邊,有個男生俯下身子,輕輕吻女朋友的臉,我把眼睛低下去看著地面,地面上有一塊磚很髒,上面粘了一塊綠色的口香糖,我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人好像要暈過去。許弋就在這時候出現在我眼前,他說:「李珥,你的頭髮長了,應該剪了。」

  我暈乎乎地問他:「你為什麼又去跟人家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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