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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我笑笑,抬起頭,把剩下的霜淇淋一口含進嘴裡,沖他做一個BYEBYE的手勢,大步向前走去。

  他垂頭喪氣:「忘記你我做不到!」

  我狠下心,繼續往前走。他沒有再跟上來。走過街角的時候,我實在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孤零零地站在冬日的街頭,顯得沉重,落寞,有種大氣不敢出的絕望。寬大的棉衣垮下來,是他飛不起來的翅膀。

  就在這時候,我收到了張漾的短消息。

  他說: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看了一下手錶,接近晚上六點,黃昏已經來了,冬天的天黑得飛快,我到達「老地方」的時候,幕色已經完全地降臨。我看到他靠在那裡,他沒有抽煙,而是玩他的手機。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來,跟我做了一個打招呼的手勢。

  「跟哪個妹妹發短信呢?」我靠近他,試圖去看他的手機。

  他並沒有把手機拿開,我發現那是一台新的手機,三星的,新款,很氣派。

  我把風衣拉起來,背靠著他,低聲說:「我們有半個月沒見了吧,親愛的,你有空怎麼不去我家哩?」

  「今晚夜自修要考物理,我只有十五分鐘。」他用一隻手把我的身子扳過去,開始吻我。另一隻手拿著手機,拍下我們親吻的畫面。我的眼睛瞟到他的所作所為,嘻嘻笑起來,他放開我一些些,低聲命令:「專心點!」

  可是我沒法專心,我又開始感覺到不能控制的噁心。我推開他,蹲在路邊,努力讓自己不要吐出來。他也迅速蹲下,問我:「你怎麼搞的?難道還沒有去做掉?」

  上帝保佑,我感覺好受多了。

  我站起身來,故做輕鬆地說:「沒事,我只是有點感冒而已。」

  他不相信地看著我。

  我大聲喊:「我都說沒事啦。」

  「黎吧啦。」他用手機指著我,「你要敢騙我,你知道後果嗎?」

  我軟軟地靠在牆上,微笑著說:「你是要殺了我嗎?我倒真希望你殺了我。」

  「你別騙我,我現在不相信你。」他開始變得激動,「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如果激怒了會怎麼樣呢?」我也開始為他的不信任變得憤怒起來,冷笑著說:「我倒真是想試試看呢,是罵呢,還是打呢?還是跟我說分手呢?」

  他把手機放進口袋,走近我,捏著我的下巴:「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威脅我?」

  他的眼睛看上去很怕人,像是要滴出血來。

  我識相地沒有吱聲。

  我在等他冷靜下去。

  「你回答我,你肚子裡的孩子有沒有做掉?不許撒謊!」

  「沒有。」我說。

  「再說一次,說大聲一點,我沒有聽見。」

  「沒有!」我大聲地說。

  「你這個瘋狂的女人,你到底想幹什麼?」他把我按到牆邊,開始用膝蓋來撞擊我的身子,一下,兩下,三下……他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我疼得不能呼吸,忘記了尖叫,只能張開嘴死死地咬住他的胳膊。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忽然有人不知道從哪裡沖了出來,用力推開了張漾。

  我定神一看,是小耳朵!

  她推開張漾後,伸開雙臂站到我面前,護住我。我明顯地感覺到她的害怕,她在發抖,但是她勇敢地站在我面前,像母雞護小雞一樣,堅決地,不離開。

  「滾開!」我朝著張漾大喊,我真怕他會傷害小耳朵。

  見到有陌生人出現,張漾開始感到害怕,他後退,一邊後退一邊伸出一根手指,壓低了聲音說:「你試試,不把它弄掉我不會放過你!」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頹唐地從牆上滑下,捂著腹部跪到地上。

  我的小耳朵,噢,謝謝你。

  那晚,是這個應該還算是陌生的叫做小耳朵的女生把我送回了家。她溫暖的小手牽著我,帶我走過這個讓我傷心傷肝的小城,讓我感到莫名的安定。

  疼痛,也奇怪地被她手心中傳來的溫暖所稀釋。

  那晚,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李珥。耳朵的耳加個王字旁。

  吧啦吧啦4

  在她替我擦藥的時候,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了她,我實在控制不住地想找一個人說說話。在我的心裡,她已經成為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我相信,她不會背叛我。而且,就算是她背叛我,我也願意不去怪罪她。我生性裡所有善良的東西都被這個叫做小耳朵的小姑娘無限地啟動,讓我變得比在愛情裡還要柔情似水,我沒法形容這種感覺,但它讓我感到幸福,所以我願意先享受了再說。

  上帝做證,我,多麼,寂寞。

  那夜,我目送她離開,那麼弱小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我擔心她會害怕。但我實在沒力氣再去送她,她回頭朝我微笑了一下,那微笑像星光一樣的亮堂。我靠在門上,朝著她做一個飛吻,她的臉紅了,把兩隻手合起來,放在太陽穴邊,做一個睡覺的手勢示意我早點休息,就轉身走掉了。我有些發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遠方。

  老太婆今天的牌局結束得早得離奇,她端了一杯茶,也在探頭探腦地往外望,好奇地問我:「她是天中的?」

  我沒理她,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沒有想到那晚張漾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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