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左耳 | 上頁 下頁


  我被吧啦的微笑嚇住了,過了好半天,我才說:「吧啦,你這樣究竟是為了什麼?」

  吧啦把下巴擱在木椅上,慢悠悠地說:「你不會明白的,就像你永遠都成不了一個壞孩子。小耳朵,每個人的命運從生下來那天就註定了,你是一個好姑娘,就只能做一輩子的好姑娘,你明白不明白?」

  寒假裡,我沒有再出過門。

  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我在校門口遇到了許戈。他伸出長長的手臂攔住了我的去路。

  有很多的女生在旁邊看著我。

  我的臉變得通紅又通紅。

  許弋說:「謝謝。」

  「不用。」我的聲音細得像蚊子。

  「你為什麼要幫我,那天打電話的人是不是你?」許弋說。

  我慌亂地抬起頭來。

  「你是不是喜歡我?」許戈又問。

  我大力地喘著氣,繞過他,飛快地跑進了教室。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我要死了,我那一顆做過手術的小小的心臟,已經不負重荷。我糊裡糊塗了上了一周的課,週六的時候,許弋來了。開始我沒有發現他,因為太困,我在教室裡喝一杯即溶咖啡,舉起來的時候太急,幾滴咖啡滴到紅色的毛線圍巾上。我坐的座位是靠著窗,在我把視線放平以後,我看見許弋。他居然對我伸出一隻手指,勾動了一下。意思是叫我出去。我的心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抽動,下意識地丟下杯子就沖出了教室。

  他不看我,走在我前面,我的腳步一會快一會慢有點像個傻子,我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這是一個週六的下午,學校老師都去開一個亂七八糟的會議。本來的自習改成了放假,學校裡人很少。該死的天又下雪了,黃昏就像是黑夜。他帶我穿過操場和實驗樓,雪片掉在他短短的頭髮和寬闊的肩膀上,我的心裡起起落落地疼。我只好把頭轉向一邊,然後我喊起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呢?」

  他突然停下來,然後轉過身。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腳踩進厚厚的雪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們那時是在學校後院的那條走道上。水房巨大的捲簾門閉合著,上面塗了藍色的油漆。旁邊的樓梯口空蕩蕩的,許弋就在這時候把我拖進那裡。我有些驚恐,我們倆大概隔著兩米的距離,我靠牆站著,咬著下嘴唇就這樣盯著他。他穿著灰色的大衣,肩膀上落著冰晶和雪珠。前額的頭髮有些濕。哦,許弋,曾經是吧啦的許弋,天使一樣的臉蛋。他還是那樣帥得沒救。

  我難過地蹲下身。看清圍巾上的咖啡滴,我伸出袖子把它擦去。

  「我知道你喜歡我。」

  「沒有。」

  「那個天天給我寫信的人是你?」

  「不是!」

  「看著我。」

  我不敢,我蹲在那裡一點一點地發抖。

  他拽起我的左胳膊一把拉起我,我嚇得輕聲尖叫起來。

  「你別指望我喜歡你。」許弋說。

  「你少裝出這副純情的樣子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那個吧啦是一夥的,你們沒玩夠是不是,沒玩夠我繼續陪你們玩!」

  從來都沒有男生對我這麼凶過,我甩不開他,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許弋看著我,他的樣子很憤怒,我以為他要打我了。我把眼睛閉起來,卻感到他被人猛地一把推開了。我睜開眼睛,看到尤他,尤他血紅著眼擋住許弋,粗聲粗氣地對我說:「你給我回教室去。」

  許弋吃驚地看著他。

  我一轉身走進雪裡。地上好多的冰渣,我真怕它們灌進我的舊跑鞋,那樣多冷。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我的臉上冰冰涼,我把手從衣服下面伸進去在裡面的口袋裡掏我的紙巾。因為我穿得很厚所以很難掏,可是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它掏出來。我就這樣保持這個奇怪的姿勢大踏步穿過實驗樓和操場,往我的教室走去。誰也沒有追過來。我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可是我沒有回頭。

  黃昏的時候,許弋的媽媽,我的姨媽,還有我的媽媽,都被叫到了校長辦公室。

  媽媽出來以後,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李珥,你讓我失望。

  她揪住我的衣服說:「你說說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還跟那些小太妹混在一起,簡直是太不像話了!」

  「你不要罵她。」尤他過來給我解圍。

  姨媽調轉了槍口:「我還要罵你呢,你也是,好好的跟人家打什麼架,就要高考了,要是挨了處分,我看你怎麼辦!」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吧啦,吧啦今天一點兒也沒有化妝,她穿了一件很簡單的衣服。站在前面,用一種說不清的眼光看著我。

  我們一行人經過她的身旁,我不敢跟她打招呼,就在我恨死我自己的懦弱的時候,吧啦卻喊我了,她沒有喊我小耳朵,而是說:「李珥,你等一下。」

  所有的人都站住了,警覺地看著她。

  「事情我都知道了。」吧啦說,「我是來替你做證的,證明那些事情都跟你無關!有什麼事,都算到我吧啦頭上。」

  「你滾一邊去!」尤他惡狠狠地說。

  「我就走。」吧啦冷冷地說,「只要李珥沒事。」

  「她不會有事的,你離她遠點,她什麼事都沒有!」

  「尤他!」我大聲地喊,「你不許這樣跟吧啦說話!」

  「為什麼!」尤他說,「難道她害你害得還不夠慘?」

  「因為吧啦是我的朋友!」我說,「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准你這麼說她!絕不允許!」

  尤他氣得後退了好幾步,媽媽和姨媽都張大了嘴巴。世界靜止了,我又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了,只看到吧啦,看到吧啦裂開嘴笑了。她的臉上煥發出一種炫目的光彩。她看著我,眼睛裡的光亮明明白白。

  然後,我聽到她輕聲說:「小耳朵,我真的沒有看錯人呐。」

  這一年的春天,陽光好像特別的明媚。柔和的金色從綠色的樹葉上流淌下來,花開無聲。週一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天,還沒有休整好,所有的忙碌又要起頭,特沒勁。那天,我做完課間操,我獨自穿過操場想到小賣部去買即溶咖啡,一個陌生的男生擋住了我的去路。他有些慌張地問我:「你是不是李珥?」

  「是。」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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