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小妖的金色城堡Ⅱ | 上頁 下頁
十六


  最壞的可能是,那些她曾惹過的流氓又盯上了她,這一次的報復,卻不像一次酒吧尋釁那麼簡單。

  是的,我想過所有這些可能。直到我打開她的抽屜,打開她平時裝證件和重要票據的小包,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那兩萬塊錢也沒在,也好,她帶走錢,我至少放心些。

  我去她的學校找過她。這一次,是直接去的教務處,出示我的身份證工作證,告訴人家她是我一個孤兒學生的唯一親人,她的手機換了號而我有急事跟她聯繫——總之我必須找到她。

  「名字?」教務處管理名單的老太太從老花眼鏡的上方看著我,面目和善。

  她的真名叫劉思真。這個名字,她並沒有刻意告訴我,是我幫她辦理社區出入證的時候,從身份證上看到的。那時候社區保衛科的人詢問我們:「關係?」她笑吟吟地回答「未婚妻」,再看著我一陣大笑,那時候我們是相信,我們會結婚,會有小孩,會快快樂樂一起過一輩子。

  「班級?」老太太取出花名冊。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2000級會計。」

  她把臉埋進花名冊,一行一行看下來,像檢查自己的指甲那麼仔細。

  然後她搖著頭遺憾地對我說:「沒有。」

  我失望的神情無法掩飾,她一定也看出來,或許她認為我是好人,在我就要告辭離開的那刻,她叫住我:「我可以幫你查一查當年所有的學生。」

  我謝謝她以後,她就又帶著與人為善的快活神情把臉埋進花名冊。

  「找到了!在這裡。」她終於抬起頭,跟我指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區域。

  上面寫著,劉思真,財務管理,二班。

  原來她念的是財務管理。

  「那麼財務二班的教室在哪?」我儘量彬彬有禮。

  「等等,」老太太的臉上忽然流露出詫異的神氣。「你真的要找她?」

  「當然。」

  「一年前,她就已經退學了。」她把花名冊一合,幾乎是難過地看著我。

  退學了。

  那天我獨自呆在家,我是說,沒有了圖圖的這間房子,我仍暫時把它稱作「家」,一個人默默開了很多瓶啤酒。不知道從多少天以前開始,她整理證件,準備後路,消滅自己存在過的痕跡,有計劃地一步步從我的生活中退出,而這一切,我卻始終毫不知情?

  一年前,就退學?

  我到底瞭解她多少?難道我們真的可以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實際上,卻如兩個路人般陌生?

  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我忽然明白了,我正尋找的劉思真,並不是我要找尋的圖圖。我愛的圖圖已經死了,或許她用「劉思真」這個名字生活在一個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而那,已經完全地和我無關。

  想到這一點我心裡就很安定,甚至還有一點快樂地想,既然圖圖都已經死了那我還活著做什麼,就讓我和她一起死了吧,死了吧。

  我選擇的死法是喝酒喝死。

  我沒有死成的原因是,在我無故缺課一周,無數的電話拒聽之後,張沐爾和怪獸合夥踹開了我的門。

  「你怎麼還沒死?」張沐爾沖進來的第一句話就問。

  「快了,快了。」我謙遜地回答,一邊伸出手去抓酒瓶。

  怪獸冷靜地把啤酒搶過去:「阿南,你不能再喝。」

  為什麼?我嘿嘿笑起來,為什麼?我和他搶著啤酒瓶,我敢肯定我雖然有一點點醉但行動仍十分敏捷,力氣也狂大,怪獸爭不過一撒手,我握著酒瓶噌噌噌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兜起酒瓶,又往喉嚨裡一陣猛灌。

  「夠了!」張沐爾站在屋子中央,石破天驚地大喝了一聲,「林南一,你可以現在就去死!」我模模糊糊地看著他,他氣勢洶洶挨近我,使勁把我往視窗拖,「為了個女人,你搞成這個樣子,啊?你要死,」他使勁把我往窗外推,「你可以直接從這裡跳下去,你為什麼不跳?」

  那一刻我的半個身子探在窗外,有種錯覺可以聽到輕柔的風聲。然後我看見圖圖曾經走過的小徑,圖圖坐過的長椅,圖圖曾經在上面歡笑的秋千。

  我知道我為什麼不跳。

  我不想活了,可是也不能死。老天知道,哪怕圖圖回來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我也必須為此等待。

  一年。十年。一輩子。

  §第四章 忽然之間

  圖圖走了。

  我用了很長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

  那些日子我差不多是一事無成,學校的事情對付著,樂隊的事情也沒參與,張沐爾和怪獸也沒來找過我,他們都是好兄弟,知道在這種時候,我更想一個人呆著。怪獸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問我是否還願意樂隊照常排練,他的口氣有些猶豫,我知道他其實也很為難,於是用最爽快的口氣回答他:「不,當然不。」

  「那好。」他在那邊沉默了一陣,好像有些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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