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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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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麼麼特意托夢給我讓我好好照顧的那個人?他似乎根本不需要我的照顧,不僅不需要照顧,而且看上去,他壓根不需要我。 我換了鞋,沒吱聲,走進客廳,徑直走到他面前。 他和米礫同時抬起頭來看我,米礫的表情似乎充滿嘲笑,但他好不容易忍住。他則只是瞟了我一眼,就催促米礫:「該你了。」 我仍然站著不動,他們也就樂得當我不存在,繼續走那該死的不知誰從哪只古董箱子裡找出來的跳棋。 「你去哪兒了?」我平靜地問。 他繼續走子,對我的話置若罔聞。 「打你電話為什麼總是打不通?」 「打不通嗎?」這倒是令他很詫異,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按了幾按,對我搖了搖,笑著說,「信號正常呀。」 我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了,伸出一隻手,打翻了那盤棋。五顏六色的玻璃珠掉在大理石地面上,有的摔碎,有的彈得很高,總之一瞬間滿眼都是玻璃反射的光澤。 然後,我用力地大聲地喊出了一句話:「米諾凡,如果你再莫名其妙地消失,我就不認你這個爹!」 喊完後我知道,我在兩天之內,成功地把這父子倆兩次重重地雷到了。 Chapter 4 消失 半小時後,我走到了大街上,我關掉了我的手機。我賭氣地想,我要用我的「消失」懲罰他,讓他們也知道眼看著一個人「消失」的痛苦。當然,這是一個非常孩子氣的想法,我心裡很清楚。而且,我也並不是真的要消失,我只是要,只是要,給自己的妥協一個藉口。 我要在這個無所事事的夜晚來到他的身邊,親口對他說,我考完了,考得不錯,不過我要出國了,也許以後都不會再回來。OVER。 已經是晚上了,整個夜空呈現出灰黑的顏色,這是城市被污染的天空一貫的顏色。我又走上了那條通往他的小屋的小路,像是又在這條小路上看到那個半年前下雪天的自己。我忽然想到了我曾經看到的小說裡的一句話: 「其實我只是在長大。只因長大的過程太過平淡和乏味了,所以我無端地憂愁。」 或許,這句話真的是對的吧。好象所有的快樂不快樂,都是我一個人的幻覺一樣。在我重新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我能回憶起的,竟然僅僅是開學那天天氣的寒冷程度和他穿的黑色羽絨服而已。 走到了他的屋簷下,我看到了裡面的光亮。他在家。 暑假的晚上,他會在做什麼?一個人?兩個人?我不再允許自己想下去。 夏日的蚊蟲很是擾攘,讓我本想在屋簷下靜靜站立一會兒都不能夠。我鼓起勇氣,走到了前門,敲了敲門。 門很快打開,他站在我面前。 撲面而來的,是我熟悉的氣味。薄荷味的洗髮水,帶一點點金盞花的甜味。那是永遠叫人無法抗拒的氣味。 他穿著白色的T恤,沒有任何數位和圖案的T恤,像從大市場買來的七十塊錢一打的那種廉價貨,洗的發舊。還有一雙灰色的塑膠拖鞋,露出圓圓的腳趾和修建整齊的指甲。 我就這樣,又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我承認,就在那個時刻,我還沒有意識到這種重逢究竟意味著什麼。直到我看到他的眼睛,我已經想好的話已經忘記了一半。哦不對,是已經完完全全地忘掉。 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那個仰頭的自己,是那麼虔誠和卑微的表情。 竟然一如曾經。 我這是怎麼了? 請老天作證,這些時日,我幾乎忘記了「路理」這兩個字的結構和筆劃,連念都許久不再念起。可是,是誰說過,遺忘是為了更深刻的記憶? 我不由自主地伸開手臂,跌進他的懷抱裡。 幸好,他沒有拒絕,而是也抱住了我。 我們就這樣擁抱著,這一秒,所有的疑問都被拋到腦後,我提都不想提起。 「我病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他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全身都顫抖起來,他在解釋。解釋,是不是就表明他在乎我的傷心呢? 原來他在乎,他在乎。 我默默地放開他的肩膀,手臂仍然不肯放開他的手臂。我不怕他看見我的眼淚。他伸出手,用非常非常輕柔的動作替我擦掉了眼角的淚水。 我們就這樣用怪異的姿勢彼此擁抱著到客廳的沙發前坐下。 坐下來之後,我的眼淚又開始流個不停,大概是因為他剛才的動作讓我完全放鬆下來,我整個人都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疲倦,想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 告訴他我是怎樣為了熬過想他的夜晚徹夜背誦英語課文,告訴他我在深夜打他電話聽到的陌生女聲之後有多麼心如刀割,告訴他我在父親和左左那裡受了多大的委屈,告訴他我的高考成績。告訴他我對不起他,告訴他我會補償。告訴他我一直想念他,像在脊柱上種下一根毒草那樣,每天晚上躺下之後,背有多痛。 對了,我還有最重要的事要告訴他,那就是——米諾凡要送我出國,可是如果他說一句不要我走,我就不走。 這樣想著,我的眼淚繼續流個不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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