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甜酸 | 上頁 下頁 |
四十九 |
|
「我們去吃面吧。」他說,「吃完面,我們去看電影。」 「好。」我說。其實我很想說,電影不用看了,那些錢留著吃飯比較要緊,但我不敢說,我怕他會不開心。至於錢的事,或許,我可以想點別的辦法。 後來,我們沒有去看電影,還是去酒吧玩了。不過因為上次陪酒事件的陰影,我們去的是另一個酒吧,沒去算了。那天真的玩得很HIGH,他喝多了,我沒想到他酒量並不怎麼樣,因此我就沒有攔他,誰知道他很快就爛醉如泥,最後是待應生陪著我,和我一起把他扶到計程車上,我帶著他回了家。 那間房子一如既往地髒亂差,屋裡很黑,我扶著他小心翼翼地往裡走,生怕踩到啤酒瓶碎玻璃或者沒有燃盡的煙頭。 他的酒好像醒了一些,進了門,倒在床上,忽然又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 我打開了燈。 「關掉。」他揮手命令我。 然後,他忽然從床上坐起來,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嘩啦一下拉開了窗簾。 「節約用電吧,」他說,「有月亮。」 他雖然喝多了,但他說得沒錯。我這才發現,原來這間房子的窗戶開向西邊,夏天的下午一定熱得像蒸籠,可是,在現在,在下半夜,真的有著很好的月光。周楚暮站在窗邊,月亮把一束銀白色的追光打在他臉上,他忽然變得那麼帥那麼帥,帥得一塵不染,令我窒息。 「很好的月亮。」他說,「你把衣服脫了吧?這裡太熱。」 「我不熱。」我說。 他又笑,在月光裡這笑也有一點遙遠,他就那麼遙遠地笑著,用一種遙遠的聲音對我說:「林林,也許我們不該遇到,你說對不對?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我們遇到了,你能聽得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我點點頭,微微地紅了臉。 他又把窗簾拉開得更多一點。然後他說:「林林同學,現在我要脫衣服了,如果你不敢看,就轉個身。」 我站著不動。他勝利般地笑了,然後脫下了他的T恤。 「你幫我看看,」他忽然轉過身說,「小時候,你咬過我的那塊疤,現在還在不在?」 我沒動。 「幫個忙呀!」他催我,「我每次洗澡的時候都想自己照一照,洗到最後又總是忘了。」 「為什麼?」我傻傻地問。 「可能是因為,不管是有疤還是沒疤,我都會有一點點失望。」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口氣說。 這句話,聽得我動容。 於是我輕輕走上前去,輕輕張開我的胳膊,然後,輕輕地,抱住了他。 「你現在的想法純潔嗎?」他問我。 我搖搖頭:「疤沒有了。」 「當然不會有了,小傻瓜啊。」他輕輕拍拍我的頭,「我在騙你啊。誰給誰的傷疤能留一輩子呢?」 「你現在說的所有的話,是不是都是在騙我?」我問。 他想了想說:「是的。」 我點點頭。 然後我把手反到身後,輕輕解開了我的裙子。 他笑著拉了拉我的領口。「你真傻。」他說,「像我這樣的人……」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啞著嗓子問,把他的手輕輕按在我的胸口。 「你想清楚了嗎?」他把頭埋下來,親吻著我的頸窩,喃喃地問,「你以後不會後悔?」 我搖搖頭,用一個猛烈的動作把他的身體拉向了我。 然後我看見月光突然發瘋似的流淌起來,像一條河。我的身體在這河中飄蕩,一個一個巨大的浪頭打過來,我放棄了掙扎,瞬間傾覆。 第二天早上四點半鐘的時候我醒來。當我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動靜大了一點,被周楚暮迷迷糊糊地一把拖住:「不要走。」 我輕輕地,然而堅決地掙脫他的手:「我還是要去學校。」 他不快地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把背朝向我。打開他家的門,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回頭去看一眼床單上的痕跡。我不敢想像,如果那條床單上沾染的不是少女純潔的印記而是經年累積的污痕,我這顆在清晨時分無端脆弱的小心靈,該如何在以後的歲月裡,修補這一刻永遠無法修補的不完美? 原來林枳,你還是會害怕的,不是嗎? 我夢遊一般地打車回到了學校,夢遊一般地請門衛肯求我開了校門,夢遊一般地回到了宿舍。宿舍裡的人都在睡,可是田丁丁醒著。她想裝睡來掩蓋看到我一夜未歸的事實,被我一眼就看穿了,我掀開了她的被子,本想跟她解釋點什麼,但她睡眼惺忪的眼睛裡的質疑還是讓我感到惶恐和害怕。於是我又用被子把她的頭蓋了起來,然後什麼也沒說,爬上了我的鋪位。 我雖然真的很困,很累,但我一分鐘也沒有睡著。 早操的時候,我爬了起來。我把自己夾在天中的男生女生之中,卻忽然有種恍惚的感覺:這已經不是我的世界。 這是那些年輕完整的人的世界。而我,已經用一晚上的時間,完成了對自己的放逐。 我忽然有點悲傷。悲傷自己的少女時代,消失得這樣措手不及,卻又不容置辯。 不過,這一切都是我的選擇,不是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