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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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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只不過是林枳的同桌,傻傻的朋友,一個他可以用來觀察和接近林枳的跳板罷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突然到來的真相像一股寒流。在深秋寒冷的空氣裡,我真的冷得發起抖來。 「田丁丁,我告訴你。」丁力申繼續說,「你所做的這一切,根本就幫不了她!你以為你是她的朋友,講義氣,其實你什麼也不是!」他居然又對我伸出手來,想要彈我的腦門。 但這次,我對這個動作感到無比的厭惡。 「別碰我!」我冷冷的喊了一嗓子,扭頭就走。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噁心的事嗎?因為一個女生不喜歡自己,就想盡辦法要讓她倒楣,還假惺惺的充好人,還來教訓自己的好朋友! 可是,我真的是丁力申的朋友嗎?在他的心裡,有過一分一秒,真的把我當作朋友嗎?我不過是他接近林枳的跳板,不是嗎???? 除了被嘲諷的憤怒,更多的是深深的屈辱。我可以被莊悄悄認為是傻蛋,為什麼不可以被丁力申認為呢?或許,是因為,我從心底,還是有一點那麼信任他的吧。可是這最後的一點信任,也被他對我今天說不上是警告還是打擊的話,徹底的抹煞了。 我沖回宿舍以後一頭撲到床上,不顧莊悄悄她們八卦而異樣的目光,用被子蒙住頭,悄悄地,流了一夜的淚。 第二天早讀課,林枳毫無懸念地被老班叫出了辦公室。 半個小時以後,她回來,昂著頭走到座位上,繼續用清脆的聲音讀著英語,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老班也絲毫沒說對她有什麼處罰。這讓我,很好奇。 我寫紙條問她:「怎麼過關的?」 她微笑著,自信地回給我:「我告訴他我走是因為月經提前弄髒了衣服,讓你撒謊是因為覺得說實話太丟臉。你知道咯,跟老班那種老古董,你只要紅著臉捂著肚子說一句:『女人的問題』,什麼都蓋過去了。」 我……倒! 可事實就是這樣,林枳蹺課一晚毫髮無損,我幫她掩蓋卻要付出做一個星期掃除的慘痛代價! 「你知不知道丁力申喜歡你?」我猶豫了一陣,再寫過去。 「知道。」她回答。 「那你會喜歡他嗎?」 林枳看了一眼,伸手把紙條揉起:「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那天下午,當我拿起笤帚開始打掃公共區,丁力申的話忽然在我頭腦裡刺耳地響起來:「你以為你這樣幫林枳,她就會感激你嗎?」 我為什麼要讓她感激我?友誼本來是不求回報的事。可是,當我打掃完公共區,沒時間洗澡灰頭土臉地到教室裡上晚自習,對比著林枳永遠潔淨的白衣,忽然,感到了一陣難堪的落寞。 忽然忽然,我想給林庚寫封信。 所以,我真的寫了。 我想我無法再承受他的沉默,我知道當他看見一個「單純的女孩」在藥店裡買驗孕試紙時那種被欺騙的感覺,他大概認為我真的無可救藥,才會甚至不屑於告發我。忽然我變態地希望他把這件事告訴所有人,告訴老班再告訴羅梅梅,這樣至少能說明,他還在關心著我,不忍我獨自墮落。 「林老師,我知道你認為我是壞女孩,可我真的不是。」 我打著電筒我在被子裡終於寫下這一句,林庚溫暖的目光仿佛又落在我的身上,這麼多天累積的委屈,終於變成眼淚,打濕了淡紫色的信紙。那一刻我終於知道,這段時間的自己有多掙扎多不快樂,我想我漸漸弄不明白很多事,為什麼林枳知道周楚暮是個壞蛋還不肯跟他一刀兩斷,為什麼丁力申喜歡林枳卻一直利用我,為什麼林枳把我當成好朋友卻仍然什麼都不肯對我說,我想他們都已經是大人可以學會把自己真正的心掩飾得那麼好,他們都可以,只有我,始終做不到。 然而不論我多麼想讓自己的世界保持簡單透徹,那些複雜的事情,還是一件一件降臨在我身上。我需要一個人説明我,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可是,誰能對我伸出援手呢?最關鍵的,是誰幫助我搞到1000塊錢去幫助我最親愛的林枳? 林庚,他會嗎? 不。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傾訴衷腸,我有那麼多的話想對林庚說,可這封信,自始至終,我只能寫下這麼一句話。 我終於還是把它塞進了我亂七八糟的衣箱裡,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封永遠不可能寫完也永遠不可能寄出的信。 就讓它沉睡,陪著我那顆少女的堅貞而寂寞的心,永遠不再醒來。 曲終人散,洗洗睡吧! 想到這一點我終於忍不住,在秋天下午慘白的陽光裡,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緩緩地,緩緩地蹲了下去。 它在這個中午被毫不留情地按下了power off鍵。 曲終人散,洗洗睡吧! 想到這一點我終於忍不住,在秋天下午慘白的陽光裡,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緩緩地,緩緩地蹲了下去。 (8) 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丁力申居然被處分了! 他的名字被用毛筆寫在一張大大的白紙上,那張紙被一場初冬的雨打得透濕,在風中不體面地瑟縮著,接受著所有圍觀者的指指戳戳。 他為什麼會在晚自習的時候跑出學校去打架?為什麼被打到全身貼滿OK?為什麼他被叫到老班的辦公室卻死都不肯交待打架的原因?這件事的謎團,簡直跟警匪片一樣多。 我站在那張通告下百思不得其解,心裡卻強烈地湧起一個念頭:誰知道他是不是被冤枉的呢?像我一樣? 想到這一點我忽然憤怒得要命,跳起來要撕那張佈告,林枳卻狠勁地拉了我一把:「丁丁,遲到了,快走!」 第一節政治課因為老顧出差去湖北黃岡中學交流而改成語文課。自從那個中午以後,似乎所有的課都被改成了語文課。林庚在講臺上給我們講著一套又一套專題試卷,隨著高考一天天臨近,他也不再是那個講到林覺民的《與妻絕筆書》會慷慨激昂柔腸百轉的全班偶像,他好像也成了一個監督我們做題的機器,沒有表情地跟我們分析成語通假字,尋找著一篇又一篇垃圾閱讀理解的中心意義。 這樣也好。 目前這種情況下的田丁丁,動什麼也不能動感情。 唯一奇怪的是,老班至今為止都沒有找我談過話,羅梅梅女士也沒有對我抓狂。我不知道林庚出於什麼心態為我保守秘密,但這一點,無疑讓我對他心懷感激,而不能對他說出真相的內疚,卻又一天比一天更深。 其實想這麼多幹什麼呢?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林庚,我逃了他的課,他連罵都懶得罵我,不是嗎? 如果說這段時間還有什麼好消息,唯一的一個就是:林枳沒有懷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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