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沙漏Ⅲ | 上頁 下頁
五十三


  他用一根手指放到我的唇上,微笑著告訴我:「你就不必操這個了,以後的事,都由我來處理,好嗎?」

  我在他眼睛裡找到一種信任,它迅速的變成一種安全感,繼而轉換成一種深深的睡意,於是我閉上眼,重新倒入他的懷裡,這一次,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我沒想到,江辛會來長途車站接我們。當江愛笛聲拉著我下車後,他對我並沒有責備,只是說:「我叫好車了,我們回家吧。」

  江辛走在前面,我和江愛笛聲走在後面。他一直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許我跟他鬆開。好在一路上,江辛都沒有回頭。上車的時候,他忙著跟司機說話,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妥。江愛笛聲偷偷地朝我眨眼,我把眼光放到窗外,不敢看他。生怕江辛會從後視鏡裡看到任何秘密,然後打開車門大聲叫我滾。

  可是他到底會叫我滾還是會讓江愛迪生滾。我還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那會叫我滾更讓我難受。

  我的預感一向很准,他不會同意我和江愛笛聲相愛,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會同意。可是「相愛」這個偉大的詞,對我來說還真是有些難以消化呢。

  回到家裡,才發現江辛做了一大桌好菜等著。門口的小紅燈籠又被他掛上了,茶几上還放了一束新鮮的百合,窗明几淨,一切安好。

  「昨晚我一個人過三十。」他說,「今晚你們一人陪我喝兩杯。」

  「對,非喝不可。」江愛迪生大力的拍著我的肩說,「瞧你那髒樣,快去泡個熱水澡,我們等你!」

  「呵呵。」江辛對我說,「笛聲算是將功補過,這一走,他比我還著急,為了得到你的消息,連垃圾箱都翻遍了。」

  什麼叫將功補過?

  江辛說:「放心吧,我都跟他說過了,要是他再敢趁我不在的時候把你氣走,我就直接把他趕出家門。」

  啊?原來如此。

  原來他替我承擔了所有過錯,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洗澡的時候,我好想不是我了。我給全身打上潔白的沐浴露,然後忘記了我要幹嘛,我捏著裕球從淋浴房裡走出來,看到衛生間裡那面大鏡子,我伸出手去把上面的霧氣抹掉一層,我看到我自己漲得緋紅的臉頰。到底是因為蒸汽還是因為什麼?

  我發現自己真的是很幸福呀,以前一直把「幸福」這個詞想得遙不可及,現在才發現其實它降臨的時候也是這樣讓人猝不及防。這樣想著我又傻乎乎地笑了,我用沾滿泡沫的手捂著嘴巴,一直笑到我全身發抖我才想起我現在正在洗澡。我連忙又鑽進淋浴房裡腳一滑,腳趾不小心碰到牆上的瓷磚,又麻又痛,我才清醒過來。

  難道,幸福非要這麼傻不可嗎?以前我沒發現我是這麼缺根筋的人啊。

  可是,當我洗完澡從衛生間裡走出來時,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他們父子正坐在沙發上,面對面地抽煙。連拿煙地姿勢都那麼像。難道,他把什麼都告訴他了?我拿眼睛偷偷瞄江愛笛聲,他卻好像沒看見我似的。哦,天,他到底是如何跟他說的呢?正這樣想著,我又看見江愛笛聲站起身來,仿佛要跟我說什麼。我連忙裝作沒看見,抱著我的一堆衣服,把它們放到陽臺的洗衣機裡,轉身對他們說:「我去休息一會兒,晚飯不必叫我吃了。」

  我壓根沒有管他們聽見沒有,也不打算應聲,就迅速低頭往陽臺上走去。看來,我又只能用我唯一的本事「逃避」來面對這一切了。

  「醒醒你過來。」江辛喊住我,我回頭,只見他拍拍沙發,示意我坐倒他身邊去。

  我已經感到暴風雨就要來臨的徵兆,但江愛笛聲也在向我招手,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鼓勵,給了我無窮的勇氣。是啊,我在怕什麼呢,我不該怕什麼的,不是嗎?

  可是我還沒走到江辛身邊,他的聲音就已經殘酷地響起,他說:「我不會允許你們在一起。」

  我,不會,允許你們在一起。

  「爸!」江愛笛聲已經憤怒地站起身來,沖著他大喊:「你沒這個權利!」

  「是嗎?」江辛慢慢地答,「那我倒要看看我有沒有!」

  大約也是知道他父親的本事,江愛笛聲的面孔一下子變得灰敗,不過這種灰敗只維持了幾秒鐘,當他的眼光轉過來落到我身上的時候,活力和希望又神奇地回到了他的臉上,他走上來,用力扯過我,把我推到他父親面前:「醒醒,告訴他你的心裡話,告訴他!」

  可是,叫我什麼好呢?我愛上了你的兒子,你兒子也愛上我了,請成全我們吧?這樣的話,叫我怎麼說得出口呢?

  我真恨江愛笛聲,明明知道江辛的性格,為什麼不能夠慢慢來,為什麼非要這麼著急讓他知道一切呢?

  「你對感情的事認真過嗎?」江辛說,「你聽聽你媽媽怎麼說的,女朋友天天都在換,不務正業,吊兒郎當,成什麼體統!」

  「我哪有換!」江愛笛聲說,「我媽那是臆想的!我媽有臆想症你知道不知道?」

  「你太過分了!」江辛氣得狠狠把煙掐滅,也站了起來:「你自己不三不四,還說你媽有臆想症!」

  「你才過分!」江愛笛聲的聲音比江辛的聲音還有大上一倍,「你管過我什麼呢?瞭解我多少呢?我說什麼你都不信!還用自以為是的老眼光來看我,來不三不四都拿來形容自己的兒子,更丟臉的是你!」

  「你……」江辛指著江愛笛聲,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這件事到此為止,明天我就帶醒醒會南京!」

  「那我就帶她回加拿大,看她跟誰走!」

  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眼看戰火越燒越旺,我只好把江愛笛聲拉倒一邊,悄悄地對他說:「你去裡屋,好不好?」

  「你跟我走。」他一把攬住我,用力之猛,差點讓我全身散架。

  我好不容易掙扎開,推了他一下,說:「你先進去,我來跟他說。」

  「好吧。」他終於妥協,「不過你一定得告訴那個古怪的老頭,我是認真的。」說完,他又挑釁地看了江辛一眼,好像隨時等待他的挑戰一樣。

  好不容易把江愛笛聲勸到裡屋,我回頭看江辛,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看來此事對他的打擊真是不小。我走近他,在他的身邊坐下,他伸出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頭髮說:「醒醒,你要相信,我是為你好。」

  「江伯伯。」我叫他,記憶裡,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叫他吧。不過,我的表情很自然,自然到另我自己都驚訝,難道是因為我曾好幾次呼之欲出差點這樣稱呼他的緣故嗎?

  我停頓了一下,才問:「你真的愛過我的媽媽嗎?」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就點了點頭。原來他沒有想要回避,也不想在我面前偽裝。我的心裡略有些震動,居然有些許感動。

  「愛情是什麼?」我問他。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