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沙漏Ⅲ | 上頁 下頁


  雖然我不是一個大腦很複雜的人,但有時候我也會思考一下下生命的真諦。

  在我十五歲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該何去何從,前途就像一片荒地,寸草不生。我們班有很多巨有理想的人,特別是很多外表花裡胡哨內心花花腸子的女生,和她們一比,我簡直就像是少年兒童般清純可愛。可是我美麗的外表欺騙了大家,很多人都說:「蔣藍這丫頭有心計!」

  天地良心,我要有心計,我媽還會那麼擔心我嗎?我媽對我的擔心真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她除了炒股之外的另外一大愛好就是算命。從我十四歲起,她就不斷念叨,說我十五歲會遇到貴人。

  「見他媽的鬼的貴人!」我爸這樣罵她。我們家人都愛說髒話,我爸和我媽都是小職員,小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差,這跟我大伯家截然不同。我大伯的產業做得很大。我們家還住六十平米的筒子樓時,她家已經蓋別墅了。

  第一次去她家做客時,我的腳被我媽用鞋跟狠狠地踩了一下。她對我低聲喊:「進門是要脫鞋的!」

  我的堂姐蔣姣穿著一雙水晶拖鞋站在門口,她微笑著,伸手把我拖進屋子。

  她說:「沒事,進來吧。」

  我怔怔地看著她的臉,發現那上面有一種讓我羡慕的容光。

  那時我還沒想到,傳說中的貴人就是她。

  蔣藍(2)

  後來,她去了北京讀大學,再後來,她不讀書了據說是要去當歌星。再再後來,她一夜成名,改了名字,變成了香港人。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至今,我都記得那天在她家,她把她的第一張專輯《十八歲的那顆流星》遞到我手裡來時的情景。她只穿了一條簡單的白裙子,將那個小小的CD遞到我手上之後,就背對著我,在她家那架三角鋼琴前彈了一首曲子。那首曲子動聽無比,我的小腿居然為這美麗的音符莫名打顫。那個夜晚回家後,我躲在我的小房間裡反反復複地聽她唱歌,經過錄音棚處理的歌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或者說,被包裝過的我昔日的堂姐蔣姣今日的大歌星蔣雅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好像我們曾經一起玩耍並且搶一瓶可口可樂喝的那些日子根本就沒有存在過。她的歌確實好聽極了,我著魔般地學著哼唱那些歌裡的弦律,一邊哼一邊神經質地在房間裡跳來跳去。

  我站在鏡子前,學著她拖我進屋時的表情,伸開手,一頷首。

  簡直完美至極。

  其實我長得真的美麗。很多人都誇我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她都行,我有什麼不行的呢?因為她的成功,一種莫名的憧憬從此在我心底紮根,蓬勃生長起來。

  當一次家宴後,姨媽當著我媽的面信誓旦旦地說也要幫助我進入娛樂圈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無心上學了。媽媽也喜不自勝。她更加肯定「貴人之說」是真實的。而我,則開始覺得我和班裡那些人都格格不入,我是要上天的,而他們只能平庸地呆在地上。想到這一點,我連跟他們說話的興趣都沒有。講多錯多,等我成名了,萬一他們拿出其中的某一句來取笑我,我可是連悔死了的心都有。

  然而,就在我乘風破浪之際,卻發生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她死了。

  我的堂姐著名歌星蔣雅希死了。

  她的死很離奇。仿佛只是發生在一刹那。當我知道那個消息的時候我感到天已經塌了。世界變得灰暗一片,我的前程,我的夢想,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媽媽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統統完蛋了。那一陣子我在學校裡變得很低調,不想多說一句話,連走路都低著頭。

  我媽氣得腸子發青。她的單位破產,她是第一批下崗的。下崗之後,她積極活躍在牌桌上,同時抓牢她的股票事業,對我幾乎撒手不管。我爸惡狠狠地指著我說:「你跟你媽一樣,整天除了做夢啥也不知道!」興許他是對的,但他不明白的是:我已經不再是十五歲時那個我了。

  成名不得的事情讓我覺得一切只是運氣的問題。我一直在等待。我不服輸,我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打賭:我會成功的。

  誰說不是呢?讓我柳暗花明的人是一個叫吳明明的女人,她是蔣雅希曾經的經紀人,我跟她見過幾次面,我生平唯一一次上鏡演過一回小破角色也拜她所賜。她在我完全沒想到的情況下來到我家,決定要帶我去北京,用她的話來講——「完成她和雅希未完成的夢想」。

  我媽挺高興,我爸也挺高興。媽媽高興是因為她的夢沒有白做——踏破鐵鞋不費力——這話是不是這麼說的?總之她幾乎沒廢本錢就把我賭成了大明星。我爸高興,是因為他知道我考不上大學,何況這麼多年,他也知道我就是喜歡表演,能上北京闖闖也不錯。當然我自己更高興。我成績那麼差,能有一條路走總好過將來養不活我自己。最關鍵的,是夢想。

  夢想催人奮進!靠!多富有哲理的話!

  就這樣,我休了學,義無反顧地跟著吳明明來到了北京。吳明明給我安排了一個住的地方,還算不錯,每天有人管我的吃喝。她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帶著我見了許多的人,跟他們撒謊說我是蔣雅希的親妹妹,說什麼就沖著蔣雅希那些傷心欲絕的粉絲們,把我捧紅易如反掌。酒桌上所有的人都信誓旦旦,但第二天酒醒後記得我的人實在不多。娛樂圈是一個忘性最大的地方,慢慢的,已經不再有人記得蔣雅希,而我,也一直都沒有像想像中那樣紅起來。很快,吳明明遇到了一個特有錢的主兒,那主兒有個小老婆,唱歌的時候像蚊子在哼哼,為了那個母蚊子,吳明明當機立斷地拋棄了我,她坐在她家沙發上懶洋洋地對我說:「我看,你還是先回去讀書吧,考個中戲電影學院什麼的,有點基礎,我再帶你混也不遲。」

  我把她面前的茶潑到了她的身上。

  鬼都知道,老娘考不上大學。她當我三歲小孩呢?!

  於是乎,我離開了吳明明。不過我家裡的人對這一切都不知曉,他們依然認為我在北京進行著「魔鬼訓練」,尤其是我媽,不停地問我何時出第一張專輯何時開拍第一部以我為主角的電影。更讓我受挫的是我的大伯。那一次他來北京出差,我去他北京的家裡看他,他正打算把那個房子賣了。我問他能不能不賣借給我住,他很乾脆地回答我說:「不行。」

  「我在北京沒地方住了,我跟吳明明鬧翻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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