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沙漏Ⅱ | 上頁 下頁


  Part1 米砂
  Part2 莫醒醒

  米礫(1)

  不愛我,就滾!

  如果有天我死了

  你就不留餘地地忘掉我

  世界上的事

  就這麼簡單

  ——選自米礫的博客《我是最牛×的一條蟲》

  淩晨三點,兩瓶百威,一包三五,涅磐樂隊的幾張碟,N條狗屁不通的短信,湊成我暑假萎靡生活的開篇。

  生活太他媽無聊,什麼都是虛無的。這就是我對人生目前為止最深的體會。

  我放縱我自己,是因為我差點死了。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都見過死神的樣子了,他並不像人們想像中的張牙舞爪。相反,他很溫和,髮型是失敗的中分,留兩撇傻不啦嘰的小鬍子,臉長得像只過期的柿子。他溫和地對我揮揮手說:「回去吧,回去吧,還遠遠不到時候呢。」於是乎,我就從地獄之門滾回到了活色生香的人間。我跟蒙小妍講這個段子的時候她笑得氣都喘不上來。她的眼睛看著天說:「木腦殼,我發現你真能編故事,草帽都能給你編成斗篷!」

  蒙小妍是我見過的最二五兮兮的女生,草帽斗篷這種拙劣的比喻,也只有她能想得出來。就她那點智商,居然還敢叫我「木腦殼」。叫就叫唄,因為我犯賤的時候還挺喜歡聽她這麼叫的。說起來我跟蒙小妍的相遇還真有點戲劇化,其實她家跟我在一個社區,我們兩家之間就隔了幾幢房子,站在我家四樓的陽臺上還可以看到她家的屋頂。不過我跟她卻是暑假的時候在健身房認識的。我是被人捅過一刀後,身體狀況大不如以前,被米諾凡逼去鍛煉。她呢,則是因為太胖,被她媽逼去減肥的。雖說來來回回見過好多次,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對話。可話又說回來了,像我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掉鏈子主動去跟陌生女人搭訕呢。所以,說出來也許你又不信,我認識她純屬「見義勇為」。情況是這樣的,那天天氣超熱,她不幸中暑了,跌倒在健身房前面的石臺階上半死不活,是我把她扶了進去,給她買了一瓶冰紅茶喝,她覺得我這人不錯,於是我們就成了朋友。

  「朋友」這個詞對我來說多少有些彆扭,更何況是跟一個女的。但蒙小妍這種女生,只能做朋友,不能做「女朋友」,用魯迅先生的話來說,這簡直是一定的。

  我搖搖頭把硬幣塞進口袋,推開門,踢掉我的鞋子進了屋。米砂正在彈琴,叮叮咚咚,咚咚叮叮,吵得我耳根子發麻。自從她轉學以後,米諾凡就對她百依百順,居然給她買了架嶄新的三角鋼琴放在家裡任她小資,可我呢,想要一雙GUCCI的球鞋還求了他整整兩個月,想來想去,真是不公平。

  我帶著一種挑釁的心態走到米砂旁邊,大聲說:「晚上吃什麼呢?」

  她停了彈奏,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放假這幾天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皮膚養得出奇的白。她並沒有像我想像中那樣眼睛一瞪對我說:「一邊去!」而是好脾氣地問我說:「米礫,你想吃什麼?」她溫柔的表情搞得我心裡麻麻的,真擔心她有什麼鬼計謀。

  「餓了,吃什麼都行。」我咂咂嘴說,「李姨呢?」

  「她今天休息。」米砂從琴邊站起來說,「你先看會兒電視,我去廚房給你弄,馬上就好哦。」

  我站在飲水機旁喝了兩大杯水,跑到廚房裡去看米砂,乖乖隆地咚,發現她居然做了水果披薩,五顏六色的,饞得我口水直流。

  「怎麼樣?」她端著它走到我面前來,「願不願意試一試?」

  「願意效勞!」我很紳士地答。

  我坐在餐桌旁,用五分鐘的時間解決掉了米砂牌的披薩。平心而論,除了太甜,味道不錯。她坐在我的對面,有些緊張地問:「怎樣?」

  「還行。」我抹抹嘴。

  她前所未有地謙虛:「有什麼需要改進的你儘管提。」

  「沒有!」吃飽了的感覺真是比什麼都好,我哪能還有什麼意見,那是人幹的事嗎?

  「真沒有?」看她的樣子,好像挺失望的。

  「真沒有。」為了避免她再問下去,我狡猾地說,「是叫的外賣吧,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她終於笑了,然後看著天花板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明天中餐,我要學番茄炒蛋外加糖醋排骨。菜譜要再認真看一下,對了,還要買點菜籽油和雞精……」

  這回輪到我緊張:「你別告訴我米諾凡把李姨辭了,我的牛仔褲還要人洗!」

  「你應該自己洗。」米砂的眼睛從天花板上回到我身上,「米礫,你總要學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算算算算。吃她一個破披薩,還要吃她一頓訓。我從餐桌旁跳起來,準備去上會兒網,因為蒙小妍給我留了她的QQ號碼,說回家會發好玩的東西給我看。卻沒想到剛進書房的門,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米礫(2)

  「米礫。」他說,「你幹嘛?」

  是米老爺!他不是人在深圳嗎,怎麼突然從家裡冒出來?該死的米砂,他回家了也不跟我提一下,真不夠朋友!

  「不不,不幹嘛。」我一遇到他就口吃,我想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一個億,這輩子才倒楣做了他的兒子!

  「我正找你,你跟我進來!」米諾凡說。

  我埋著頭乖乖地跟他進了書房,他一坐到那個扁扁的沙發上,整個人就陷進去了一半。這個沙發是一個外國牌子,倍兒貴。但是據說能治療失眠,前一陣子,不知什麼原因,他每天起得奇早,半夜也不睡,跟個幽魂似的,一個人在院子裡剪花草,把幾盆超貴的君子蘭全剪碎了。那段時間我剛從醫院回來,身體也沒全好,白天睡多了,半夜常常睡不著。那晚我聽到院子裡傳來的劈裡啪啦剪東西的聲音,就好奇探頭看了看,差點沒被嚇死。你想想,路燈下,一個身穿白睡衣的男人,旁若無人(雖然當時的確沒有人)地舉著一把大剪子,對著名貴花草亂剪一通,能不讓人汗毛直豎嗎?唯一慶倖的是幹這離譜的事情的人是米諾凡,如若換成女人米砂,我想我是絕對會失聲尖叫直到110駕到為止。

  但是自從有了這個沙發之後,他還真的沒再夜遊過。就在我充滿好奇地觀察那個沙發到底有啥特別之處的時候,米諾凡突然發聲:「出什麼神呢?」他蹙著眉頭,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好像我是菜,而他是買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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