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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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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啊。難道他認識我嗎?為什麼會在我最最絕望的時候突然空降我身旁? 「路邊一坐三四個小時,這種耐性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還真難能可貴。」他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難道我跟蹤別人的時候他一直在跟蹤我?可是,他這麼做是為什麼呢?一向有自知之明的我並不認為我對男生具有如此的吸引力。 「你是誰?」我問他。 「陌生人。」他說。 不說也罷。我彎腰,從地上拎起我的鞋,往前方走去。他則跟在我後面,繼續體貼地替我打著傘。路燈下我們的身影被拉得無限長,坦白說,這種感覺還不算壞。並且,就算他是十足的惡人,我也不會怕他,他能把我怎麼樣呢?不能! 「你們這裡雨水還真多。」他說,「我應該叫你什麼,小安?」 奶奶的,他居然知道我名字。我停下腳步,警覺地盯著他。 「你一定很恨那個女人搶走了你爸爸對不對?或許,我可以幫你。」他一面說,一面低下頭來看著我。他個子真的太高了,那一刻我真有個奇怪的衝動,就是趕緊把我的高跟鞋穿上,好拉低我們之間的距離。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不明白。 「你記住,你知道的事情越少,你的痛苦就越少。」 就從那一刻起我開始討厭他,連同他嘴角的弧度一起討厭。他憑什麼要教訓我,憑什麼我對他一無所知他卻對我瞭若指掌。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加快了我的腳步。他卻追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說:「性子這麼倔,你肯定會後悔。」我想抽他,手掌抬起的那一瞬間,他的手迎上來,一個黑色的小手機已經從他的掌心滑到了我手裡。 「語音備忘錄。」他提醒完我,將那把傘遞到我手裡,自己大步朝前走去了。我扔掉傘,按他所說的,很快就找到了那條語音,將其打開來放到耳邊,聽到的竟然是我爸的聲音:「愛玲,我不希望你誤會我,我想過了,如果我們成為合法的夫妻,那麼我們所有的顧慮都不會再有了。你願不願意考慮一下,嫁給我。我是認真的。」 對方無回應,一陣雜音之後,再說話的人依然是我爸: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相信愛情這種東西。這種感覺我好多年都沒有過了,我不想失去。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你相信我承擔得起。」 那個女人終於說話了:「你忘了嗎?你是有妻子的人。」 「我們早就解除夫妻關係了。」 「可是小安怎麼辦?你打算瞞她一輩子嗎?」 「是的。」我爸堅決地說。 音訊到這裡戛然而止。我又重複聽了一次,確定只有這麼多。我猛然抬頭,放眼望去,遠遠地還能看到那個黑色西裝的背影,他剛剛上了一輛公車,車子開走了。 我拔腿就追,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我覺得我一定要追上,抓住他問個究竟。既然他有本事能竊聽到他們的對話,那麼他知道的東西一定也不會少。雨越下越大,我跑得飛快,沒有注意到從旁邊路口過來的一輛摩托車,好在我反應快,在它就要撞上我的一瞬間,我用手在車把上用力一撐,整個人飛出去,摔在路邊。 摩托車車主顯然嚇壞了,他連忙取下頭盔,跳下車來扶起我,連聲問我:「你怎麼樣,有事沒事?」 我搖搖頭,站起身來,靠在路邊的一棵樹上喘氣。低下頭,發現那個黑色手機還牢牢地捏在我手裡,手機螢幕正好亮了,上面有一條短信:「好好睡一覺,明天見。」 是隱私發送,我看不到對方的電話號碼。可惡! 迎著昏黃的路燈,我這才發現手腕處不知道在哪裡劃了一道口,口子不算淺也不算深,鮮血正在慢慢地滲出來。但我不想去包紮,因為此時此刻的我最需要的不是別的,就是疼痛。 我拎著鞋,在雨中飛奔,我速度極快,像森林裡迷路的小鹿。什麼叫你知道的越少,痛苦就越少?這都是什麼狗屁邏輯,在我衛維恩這裡不好用!我必須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她的事是我所不能知曉的,又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一定要獨自背負的。 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雨能大一些,再大一些,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澆熄我心裡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的不安、迷惘以及痛苦。 第11章 那夜,我發了燒。我覺得我快被燒死了。我仿佛聽到很多人在一起誦讀那首憂傷的詩,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 「我是在懸崖邊歌唱的孩子,一不小心,就會掉進深深深深的深淵 我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孩子,一不小心,就被刺出深深深深的傷痕……」 迷迷糊糊中,我欣喜地發現我媽站在床前,她冷冷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我很擔心,擔心她不愛我,我單單這麼想著,情緒就已經墜入深深深深的穀底。 她看了我一會兒,好像轉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想開口求她留下,可是我的大腦不聽我的使喚,完全是在胡言亂語。我聽到她不耐煩的嘆息,討厭自己的不爭氣。但最終她還是將我扶起來,喂我吃了藥,把冰冷的毛巾放在我額頭,還替我換掉潮濕的衣服。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好希望她能跟我說點什麼。偏偏她緊閉嘴唇,就是一言不發。 或許她真的沒那麼愛我。 後來,我終於睡著了,早上清醒的時候,燒已經退了很多。我這才猛然想起,昨晚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媽,而是闕薇。我想起來,我昨晚沖回天中的時候她已經睡了,我不知道她大週末為什麼會呆在宿舍裡,更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幫我,但如果不是她,我也許被燒成弱智也不一定。為了封住她的嘴,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她欣然接受。 我確實很擔心她會在我爸面前胡說八道,我已經決定跟我爸暗戰到底,不希望有任何的閃失。 等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出門後,我爬起來,跑到離學校不遠的一個洗浴中心,將自己好好地洗了洗,浴室溫暖的熱氣令我混亂的頭腦慢慢復蘇。我想我已經理清了思路,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我穿上衣服,從包裡掏出昨晚那個黑色的手機,翻到電話簿,看到上面只有唯一的一個電話,遲疑了一下,很快把電話撥了出去。 「病好些了?」對方說,「或許你該洗個熱水澡什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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