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秘果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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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見過比他更像老人家的九零後,他就像在煤坑裡睡了幾百年,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正睜著眼睛環顧四周的時候,我一頭撞進他的視線裡。 我沒敢拒絕他,因為面前就是冰冷的河水,如果他充滿悲傷上前幾步縱身跳進去,我鐵定是今晚新聞節目的第一女主角。 我可不敢冒這個險,一來為我,二來為我媽。 所以最後,我只能帶著這七樣令我啼笑皆非的禮物,和他告別。而他執意要送我回家以表男子漢氣概,我只能謊稱要去接媽媽下班,抱頭鼠竄。 瞧,這就是我的人生第一場約會,像場滑稽戲,而說穿了,導演是我自己。 那天我弄明白一件事,我是個天生拙劣的導演,從七歲那年偷偷躲進衛生間用彩筆塗腳指甲那一刻開始,我就把我自己的人生導得一塌糊塗面目全非卻還沾沾自喜渾然不覺。 給自己一記耳光,OK? 如果不夠響亮,就再來一記。 (2) 在很多人眼裡,我和斯嘉麗是好朋友。 天中裡充滿各種奇葩式的女生,而斯嘉麗走的是臭美+白癡的路線。除了裝腔作勢和研究美容書,她沒有別的愛好。而我,是個典型的草根,草根于池子巴結上校花斯嘉麗,我知道大家會怎麼想。但我不在乎,因為我太知道,斯嘉麗願意跟我好的原因,而單單這一個原因,就足矣讓她在我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私下裡,我叫斯嘉麗「斯斯公主」,而她則稱呼我「元氣小姐」。我們看上去相親相愛,有空的時候,就會粘在一起。可是,友誼的真正分量究竟在我們倆處心積慮的生活中占多大的比重,我們誰也說不清楚。 「女生之間的好朋友,就是把耳朵借給你,聽你說出所有的秘密,並最後把它公之於眾的人。」這是我不經意在網上瞄到的一句話。太經典,簡直說到我心裡去。所以,為了和斯嘉麗強大的美貌和身材組建的小宇宙相抗衡,不說贏,至少跟她打個平手吧,除了她強加給我的莫須有的「元氣」,我還得靠一點點智慧—— 說白了,就是心機。所以,我必須學會藏得住秘密。而秘密的最表面,就是謊言。我對斯嘉麗撒的第一個謊就是:「段柏文是我的男朋友。」 「那他親過你嗎?」斯嘉麗不甘心地說,「要親過嘴唇的,才算正式。」 我只是微笑。 撒謊到半路,要想不穿幫,微笑絕對是最好的武器,點到為止,欲說還休。對方不管怎麼猜都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什麼都沒說,落不下任何把柄。 其實我並不想把自己搞得如此複雜,我也曾經乾淨透明,心裡容不下一粒細砂。可誰叫在成長這條路上,想要披荊斬棘乘風破浪,就非得有點手段不可呢。 我真的是被逼無奈。 有時候我忍不住想,如果當年我媽和我一樣,在暗戀這樁事情上,也用一用心機的話,她會不會多靠近幸福一點點? 我確定我媽不幸福。 每個週末回家,看到她在廚房裡孤伶伶地忙碌,我都會這麼想。特別是在我撞破她藏了三十二年的秘密之後,我對她的愛裡就深深摻進了「同情」的成份。事實證明,她絞盡腦汁變著花樣做那麼多的好吃菜,除了把我培養成一個大胃婆之外,並沒有起到別的任何功效。這個比所有九零後都要「腦殘」的六零後,她的秘密不僅沒有開花結果,反而徹底變成一個巨大的腫瘤。良性惡性未可琢磨,因此只能無望地等待。 我發誓,這件事情如果同樣在我身上發生,我一定在這個腫瘤上放一個巨大的炸彈,讓我和我的秘密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我必須做點什麼。 某個黃昏,我從莫文蔚的歌裡得到啟發:「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想起……」 於是為了試驗「距離才是美」的理論,我作了如下犧牲:選擇理科班,關掉手機,放棄到食堂吃飯,絕不在校園裡遊蕩,我把自己藏到最不顯眼的地方,只是想試探一下,我到底可以離開他多長時間。 可是,即使這樣,我等待的「美」還是一點兒也沒看到。 我不在他身邊的日子,他甚至連個問候的短信都沒有,有時候我裝模作樣的從天臺上走過,想看看他是否會出現在走廊,也在那個瞬間抬頭望見我,但是這種幾率目前為零。倒是好幾次撞見橫刀對我來個狂亂的眼神,嚇得我慌忙低頭逃跑。 我想念他四十五度低頭的側臉,想念他寫鋼筆字時的最認真的最後一筆,想念他想問題時總是用尺子輕輕敲擊他的太陽穴,想念他發短信時兩個圓圓的可愛的大拇指,想念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青草味——醫學研究證明,這正是令愛情產生的原因:費洛蒙! 他的費洛蒙很對我的嗅覺,可是我的費洛蒙卻出了問題。不然他為什麼總是說: 「于池子,什麼怪味?」 卻從來沒發現,我一直在為了他,試用各種香水呢?! 我沒錢買香水,那些香水,均來自斯嘉麗。 她有一抽屜的香水,一個試衣間,一個超豪華的浴缸,一堆長得怪頭怪腦的高端玩具。週末,她邀請我到她家做客,坐在她房間裡試了一百套衣服都不滿意以後,費力的對我喊出: 「我討厭我現在的生活!」 當時我心裡的潛臺詞是:我討厭你! 她的衣服真的太多了,但我從來都沒見她在學校裡穿過。我很想問她這樣用力打扮到底是要去見誰,可是我沒有問出口,因為我怕答案是我害怕或者不喜歡的。我只是試聞著她的香水,想像他會喜歡哪一款。 「他喜歡這款。」斯嘉麗好像讀懂我的心,把一個黑色的小瓶子遞到我面前來,對我說:「男款的,你送給他,算聖誕禮物。」 「這算什麼!」我當然拒絕。 「咱倆誰跟誰呀,我買的是女款,買一送一,我又沒男朋友,留這裡也是浪費。拿著!」斯嘉麗一面硬把香水瓶遞給我,一面湊近我,看著我臉上的皮膚,大驚小怪地說:「怎麼起了小疹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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