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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這是我們這個小城唯一的一條河,小河不寬,也不清澈,跟城裡那麼多談情說愛的好地方相比,這裡鮮有人光臨。我選擇這裡的原因是,這條河對我有特殊的意義。至於這意義到底在哪裡,對不起,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告訴任何人。

  所以,當橫刀出現在我面前,縮著脖子問我為什麼要選在個鬼地方的時候,我只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難道不可以嗎?」

  「誰說不可以誰說不可以!」他搓著手一連串地答。

  我把下巴對著那個有點髒的木椅子抬一抬,他已經知趣地脫下校服,把它鋪平在椅子上,請我入座了。

  那一瞬間,我承認我有點爽。像壓縮餅乾剛剛下肚時的那一分鐘,雖然不知道等下會不會撐得太飽,但有迅速的滿足還是讓我身心舒暢。只可惜這個「爽」來得快去得也快,當橫刀在我身邊,挨著我坐下來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體內有種奇怪的氣膨脹開來,好像要把我整個人撐爆了。本著即來之則安之就算是玩也不能讓別人看出真相的態度,我拼盡全身的力氣才把自己按住,沒跳起來跑掉。

  「米粒兒……」他深情款款地呼吸被我攔腰砍斷,「可不可以不要這樣子叫我?我姓于,叫于池子。」

  「我還是習慣了,嘿嘿。」他說,「以前在網上都這樣叫你,現在叫大名,反而不太習慣。」

  「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嗎?」我問他。

  「我發誓她不是我女朋友。」他申辯說,「不過那一次的事,我真是好內疚,你還是忘掉它比較好。」

  「哦。」我說。

  如果不是錯覺,他又坐得離我近了一點,而且直覺告訴我,再過一秒種,他的爪子就要放到我肩上來了。我覺得我心跳加速,眼睛發花,大腦交戰,神經過敏……還好,事情並沒有像我想像中那樣發生,他只是昂起脖子,輕聲說了一句:「要變天了。」

  他哪裡知道我的心,都快起海嘯了,一不小心,就是災難性的滅亡。

  我不喜歡他是肯定的,可我到底在幹什麼?

  就在我認真思考這個很嚴肅的問題的時候他又說道:「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和那個段……」

  我用手勢當機立斷制止了他。

  我不想聽到那個名字,真的不想。

  「好吧,我不問了。」他白癡地說,「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什麼呢?」我啼笑皆非。

  「相信你是清白的啊。」他說,「都已經這樣了,我就不應該在乎那些閒言碎語。」

  我還沒問他都已經怎麼樣了,他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死死地捂在胸口。大聲說道:「給你帶禮物了,猜猜是什麼!」

  「什麼?」我努力調節氣氛:「千萬不要是什麼整蠱玩具。」

  「怎麼會啊?」我沒想到他居然有點生氣,臉上泛起一點紅暈。他在我面前攤開手掌,說:「送給你——」

  是兩條嘴對嘴的接吻魚的掛墜。

  其中一條的尾巴有點歪到天上去,另外一隻的眼睛處本該有一個黑色的小點,卻少了一塊漆,於是那只魚只能對我翻著白眼。

  連我這麼不考究的人,都看出它做工低劣,我要是真戴著它出門,再不幸被某人碰到,估計會被損得連家門都找不著。

  因為太害怕他接下來會開口說「我來替你戴上」之類的宣言,權宜之計,我只能捂著那條魚,認命的說:「好吧,我收下。」

  就在我收過那條項鍊的時候,他卻忽然搖頭嘆息,而且是一聲長歎,緊接著他說:「米粒兒,你能感受到我的體溫不?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是戀愛的第一步。這對咱倆的未來有好處。」

  海嘯終於來了——那是誇張的說法。但我手心確實在發麻,聯想到此刻我手中的吊墜,剛剛曾在他的胸口呆過,我恨不得把它捏碎才好。

  我承認我錯了,錯得徹底。原來並不是所有的文學青年,都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喜歡抬起頭凝視窗外。也並不是所有的文學青年,都有一雙憂傷的眼睛,隨便講講冷笑話都能溫暖人心的。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沒有誰可以代替誰。

  就算是遊戲,也是絕對不可以的吧。

  罷罷罷,就在我決定跑路的時候,好戲卻才剛剛開始,我這邊充滿悔意地把那個項鍊揣進口袋,他那邊又變戲法似的從他隨身帶的書包裡掏出一個紙盒來。

  「又是什麼?!」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撕開包裝,露出圍巾的冰山一角。

  我嚇得連忙拒絕:「這個絕對不行!」

  我早知道,收圍巾是要命的行為,表示答應一輩子被他「圍」住。

  「要的要的,是我親手織的。冬天用得著,現在你不用圍……」他把它硬塞到我手裡,像朗誦詩歌又像發誓一樣對我說道:「只為你而織,溫暖你一生。」

  那天,他一共送了我七樣禮物。

  翻白眼的魚掛墜,自己織的桃紅色圍巾,一盒金嗓子喉寶,一把紙扇子,一個手電筒,一個防狼噴霧,一打超市優惠券。

  最拉風的當屬防狼噴霧,他說:「我從我表姐那兒搶的。女孩子嘛,安全第一!」

  他還說,他山西老家有風俗,第一次見女朋友,要送足七件禮,以後才能和和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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