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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可是,當她送走董佳蕾回來,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合上的一刹那,我突然覺得呼吸不暢。

  我就要死了,這是一定的。

  「對不起。」我差不多是拖著哭腔對她說。天知道我是多麼想在她面前談吐優雅氣質不凡成熟老練風度翩翩,可偏偏我最不堪的一面就這樣無情地被展示在她的面前,不能不說這是我的悲哀和不幸。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她微笑著問我。

  我答不出來。可我就是覺得對不起她,都怪我太不爭氣,才給她憑添這些麻煩。

  「于池子還在外面等你。」她說。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慌忙解釋,漲紅了臉。

  「我想了什麼?」她反問我。

  「你心裡清楚。」我悶頭悶腦地答。

  「自以為是!」她在她的辦公椅上坐下,「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你要把這個作文給寫兩遍了。」

  我抬眼看她,等她公佈答案。

  「你有兩個目的。」她說,「一是想考考我這個老師的水準。二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告訴我你的作文寫得很好,對不對?」

  怎麼說呢,算她答對了八十分吧。

  「我給了你作文最高分。」她說,「並準備貼到教室後面給同學們看看。能把這麼平淡的作文題目寫得這麼精彩,看來少年作家段柏文果然名不虛傳!」

  我毫無心理準備被她誇,整個人都快浮起來了。看來她對我的過去還有些瞭解呢,怪不得我的作文本沒被發下來,原來她別有用意。

  「不過好在你天生不會打架。不然你她今晚至少丟半條命。」

  我很高興她稱呼董曉蕾為「她」,而沒說你媽啊,繼母啊什麼的。不過我覺得她真好笑,打架還有什麼會不會,生起氣來就揮拳頭唄,哪有那麼多路數可言。她卻好像明白我心裡在想什麼,振振有詞地說:「這裡面有個運氣的問題,所有的力量,都要集中起來放在拳頭上!不然,敵人不會怕你。」說完,她還在我面前揮起了拳頭做示範,神情就像韓劇裡那種天真派的少女。就在我完全搞不清她的路數的時候,她又俯下身靠近我說:「記住了,男人不可以打女人。就算萬不得已,也不可以。」

  「你是女權主義者嗎?」我問她。

  「不是。」她說,「但我希望你記住我的話,下次不要那麼衝動。因為衝動是魔鬼,最好離它遠一些。」

  「可是那個女人比魔鬼還可惡。」我恨恨地說。

  「你爸爸不會有事吧?」她問。

  「你不覺得大人們吵架都很無聊嗎?」我說,「我爸無聊,董佳蕾無聊,我可不想陪他們一起無聊。所以也請你不要理會這種無聊的事。」

  「呵呵。」她笑。

  「你在笑話我嗎?」我問她。

  「哪裡,」她說,「我一直以為你只會在作文裡說長句子。」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機智,避重就輕,點到為止。相信每一個和她相處的人,都可以體會到這種舒服和輕鬆。

  「那就趕緊回宿舍休息吧,不早了。」她對我下了逐客令。

  「你呢?」我不知死活地關心她。

  「我還有些小事。」她說。

  「你一個人回家不怕嗎?」我問她。

  「怕什麼?」她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正說著,她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依然是那幾句:「Now that I've lost everything to you, You say you want to start something new。」

  她當著我的面按掉了它,沒接。

  我忽然心疼,如果這代表她的心聲,她該有多麼憂傷。

  但此時,她一定需要安靜,不想被人打擾。

  「老師再見。」我跟她道別,低頭走出她的辦公室。

  「晚安,段柏文。」就在我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大聲對我說。她的聲音真的太甜美了,而且好像從來都沒有一個人,特別是一個大人,如此鄭重地跟我說過「晚安」這個詞。我覺得我整個人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只能勉強地點了一下頭,加快速度離開了那裡。

  身後又隱約傳來那熟悉的彩鈴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次她依然沒接。

  我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淺淺的微笑。卻又很快因為這不可告人的小肚雞腸而看輕自己,她應該幸福不是嗎?只要她幸福,怎麼樣都好的。

  十一月秋的夜晚,寒風陣陣,星空寂寥。我跑出辦公大樓,轉身來到大操場就看到于池子。她單肩背著她的彩色大書包,手緊緊地抓著包帶,站在月光下一動不動。我走近她,看到她臉上的淚痕猶在。

  「回宿舍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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