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秘果 | 上頁 下頁


  我正要喝斥她閉嘴,就聽到教室外面傳來我盼望已久的熟悉的聲音:「同學你找誰?」

  「我找段柏文。」文藝男的聲音真清脆,像個女的。

  她進了教室,抱著我們的作文本。那些本子對她而言簡直太重了,我身不由已地就從座位上彈跳了起來,沖到教室門口,替她把本子接過來,放到講臺上。

  我的動作一定太諂媚了,以至於底下發出了一片哄笑,其中當然數于池子的最刺耳。可我壓根沒空在意這些意味深長的笑,因為她在跟我說話!

  她說:「段柏文,外面有人找你。」

  「哦。」我說。

  「快去吧。」她說,「馬上要上自習了。」

  「哦。」我悶頭悶腦地來到教室外面,高二男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這才用她的女人腔尖叫道:「你就是米粒兒?」

  「不是。」我說。

  「那你是不是段柏文?」

  「是。」我說。

  「你認識我嗎?我叫橫刀。」他一面說,一面舉起一隻手來,像一把銳利的橫刀一樣劃破夜空。

  我搖頭。

  可憐的高二男橫刀先生收回他的手臂,臉色發青,我真擔心他就要橫死在我面前時,他才緩緩吐出三個字:「被耍了!」

  我回到座位上,始作俑者于池子趴在那裡,笑得全身抽搐。

  「抽你!」我恨恨地說。

  她抬臉,給我一個諂媚的笑,臉都要笑腫了。

  我的眼睛卻不知不覺地晃到講臺上去,只見科代表上去抱了作文本要發,而她人已經不見了。于池子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字給我:「後門。」可惜我對她的善解人意並不待見。因為我心情很不爽,原來今晚不是她值班,值班的是五十歲的教數學的老頭。他來晃了三次,說了二句廢話,大家都視他為透明人。如果換成她,總是有人問她問題,跟她說笑或是討論些新潮話題。氣氛真的會大不同。

  可她偏偏曇花一現就消失,徒留我一顆灰色的心。

  哎,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在辦公室呢還是已經回了家。其實她家離學校還挺遠的,如果路虎車不來接她,她應該怎麼回去,打車還是坐公車?也不知道她的收入高不高,傳說中天中的年輕老師都很窮,要是她那有錢的男朋友真的逼她去咱們的偉大首都北京,她會不會真的辭職呢?

  我的邏輯已經因為思念而變成一根短路的電線,瞬間就燒黑了我的整個大腦。

  我有關於她的太多太多的問題,卻沒辦法得到答案。甚至,我連于池子那種偶遇她博客的狗屎運都沒有。這是不是說明,我跟她太沒有緣份?

  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拿到了作文本,偏偏就差我的,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我最後一個交上去,她也就最後一個批改不成?

  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風格的作文,但我有足夠的自信,只要她喜歡,我就能做到。

  下課鈴聲準時地響起。我低頭收拾我的書包,該死的于池子又拿胳膊拼命捅我:「來了,來了!」

  「別煩我!」我沖她喊,可是當我抬起頭來順著于池子手指的方嚮往外看去的時候,我傻了——來的人竟是董佳蕾。她穿了一件紅色的俗得要命的外套,戴了一個黑框眼鏡,正在朝教室裡面張望。她龐大的身軀堵在正門口,也不知道讓一讓,從教室裡蜂湧而出的同學都不得已撞上她的胳膊或是肩膀,然後奇怪地瞪她一眼。好在她是個高度近視,於是乎發現目標的過程被幸運地拉長,就在她的眼波快要掃瞄到我的時候,于池子救了我一命,她跑到了教室門口,用甜甜的聲音大聲喚她說:「阿姨,你怎麼來了?」

  阿彌佗佛。

  我可不想大家為我的身世而津津樂道。

  「這邊來這邊來!」于池子一把就把她扯到了過道的那一頭去。等到教室裡的人都全部走光以後,她才一個人跑進了教室,跑到我座位邊一口氣向我彙報:「她找你爹。她說你爹沒回家。她問你爹有沒有給你發短信或打電話。」

  「沒有。」我說。

  「要不你自己去跟她說。」于池子低聲說,「我看她快瘋了。」

  我當機立斷吩咐于池子說,「你掩護我,我從後門溜。」可惜我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行動,董佳蕾已經沖進了教室裡。

  「段柏文。」她走過來,站在我面前,兩隻手都插在口袋裡,「你轉告你爸爸,是個男人就不要這麼猥瑣,躲躲藏藏的算什麼本事,有什麼事挑明瞭直說!」離我近了我才發現,儘管她說話的聲音是一貫的盛氣淩人,但她臉上明顯是一幅含冤受屈的表情,皮膚泛紅,眼睛腫得像核桃,粗略估計,至少哭了三小時不止。

  此時此刻,我覺得我爸不僅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偉大的男人!

  早就該這麼整了!

  于池子好心勸她說:「阿姨這是在學校,你小聲點,有什麼事我們到校門口去說好不?」

  「是不是在你家?」她忽然轉了方向,指著于池子說,「他爸是不是跟你媽在一起?有些事情我一直不說,就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都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于池子驚訝地看著我,等待我的援助。

  「被我說中了吧。」她逼近于池子,一把拖住她說:「母女配父子,你們都把我當傻子,走,現在就帶我到你家,當著你媽的面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

  「放開我!」于池子完全被她的瘋樣子嚇住了,拼命掙脫,卻無濟於事。

  我對她的滿口鬼話實在忍無可忍,順手操起桌上也不知道是誰的一本厚厚的參考書就重重地砸到了她的頭上。她不得已放開于池子,騰出手來要對付我,卻被于池子跳起來,用身子死死壓住了她胳膊,惱羞成怒的她只好伸出另一隻手,啪啪啪地極有節奏感地打到于池子的頭上,于池子痛得叫,卻還是不肯鬆開她,她們緊緊地糾纏在一塊,使出山寨版的柔道動作,碰翻了周圍的兩張桌子。只見桌上的書本全掉到地上,半杯沒喝完的水打翻在書本上,不知誰的桌肚子裡還滾出兩個蘋果。

  天下大亂。

  我沖過去,好不容易才把她倆分開。我沒記錯的話,這一定是于池子的「人生第一架」,其實她並沒怎麼被打到,但她顯然是被嚇壞了,坐到地上就哇哇大哭起來。我一把糾住了董佳蕾的衣領,豎起了我的拳頭。老實說,從十二歲的某一天起,我就幻想著這一刻,把她痛痛快快地打一頓。老天有眼,今天她自己送到我面前,我若不把她打殘了,就像她嘴裡所說的那樣,太猥瑣,枉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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