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Ⅲ | 上頁 下頁
四十


  期間阿吉倒是探頭進來看了一次,我指指屋外,他就知趣的關上了門。側耳細聽,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在走廊那頭講話的聲音,但當然聽不到他在講些啥。

  我盯著手腕上的手錶,足足半個小時過去了。說起來,我和他之間,好像從來就沒通過如此長時間的電話。隨著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我胸中的一股無名怨氣越漲越滿,抓起一個瓷杯用力捏來撒氣,卻沒想到茶杯品質出奇的好,我捏的手發軟,它都沒有一點點要破碎的意思。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終於推門進來,手機塞進口袋,微笑著問我:「怎麼樣,茶好不好喝?」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迅速的說:「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坐下!」他一面倒茶一面冷靜的命令我。

  「要下雨了,你也趕緊回賓館吧,我自己可以打車回——」

  「別他媽的給我裝!」他指著我說,「馬卓,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我就敢把你整個人拆了,不信你可以試試!」

  「不是的。」我可不想在茶樓裡跟他硬碰硬,也絕對相信他這種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只能強作鎮定的說,「家裡有點事,我爸在催我。」

  「怎麼,就許他整天跟夏花卿卿我我,不許你坐在這裡陪我喝一杯茶麼?」

  「你講話別那麼難聽好不好?」

  「那你得教我。」他說,「我這人沒文化,比不上你那些朋友。」

  他又話裡有話了,我站在那裡,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還是他給我臺階下,起身一把把我摟到他身邊去,掏出一包煙,吩咐我說:「抽一根替我點上!」

  看在他只有一隻手自由的份上,我滿足了他。

  他親我的臉頰,算是求和。

  「我們回賓館吧,」他說,「我很累了,明天還是早班飛機。」

  「既然那麼多話要講,可以坐晚班飛機飛回去講的。」

  他哈哈大笑,放在腰上的手加大力度,疼得我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我就喜歡你吃醋的樣子,」他說,「找抽又欠扁,可愛的要命!」

  算了,既然他自己都說自己沒文化,我也就厚道點,不挑剔他的語病了。

  那晚我實在拗不過他,跟著他回到了他的住處。趁他洗澡,我給阿南發了條很長的短信:「他明天早班飛機要走,我今晚陪他談生意,會很晚,就不回家了。請放心吧,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非常抱歉,讓你擔心。」

  發完這條自欺欺人的短信,怕阿南打電話過來詢問,我又自欺欺人的關掉了手機坐在那裡發呆,直到他洗好澡,換好衣服出來。把一塊浴巾丟到我臉上,對我說:「替我擦擦頭髮。」

  「我跟你回深圳好不好,我還沒去過呢,想去玩玩。」我一邊替他擦頭髮,一邊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故意說道。

  「過陣子帶你去,我這次回去一堆事要忙,沒辦法帶你玩。」

  「沒關係。」我說,「我也可以自己去玩,不耽誤你的事。」

  「我回去還要處理一些事,帶上你不方便。」他直言。

  「你會和她談分手嗎?」既然他自己已經提起,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三家店,我留兩家給她。我自己那家賣掉了,再貼上一點錢,可以換阿吉這一家,他急著要現金,價格還算合理。」

  「然後呢?」我問。

  他指著外面的天說:「你咋不問我如果我不同意老天下雨他非要下咋辦?」

  「好吧,相信你一次。」我一面說一面頂著浴巾打著哈欠往浴室裡走去。

  可能是白天太累的緣故,等我從浴室裡出來,他已經歪在床邊睡著了。我盯著他看了半天,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糾結了半天我還是打算讓他再睡一會兒,於是我關掉燈,躺到另一張床上,就在這時,我看到他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在閃,很明顯,他將其關到了靜音上,我湊近,看到上面顯示的是:老婆。

  我嚇的頭一下子又縮回去,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開閃了,還是忍不住在湊過去看,這回過來的是一條短信:「明天接你機,晚安,吻你。」

  署名還是:老婆。

  真是胸悶。

  他翻個身,好像醒了,迷迷糊糊的招呼我:「過來。」

  我爬到他床上,蜷縮著睡在他身邊,他自然而然的伸手把我攏進被窩,安心的又睡著了。

  「別離開我。」我囁嚅著。

  「嗯。」他迷迷糊糊的應著我。

  臨別夜,我如此卑微而坦誠,好像這次如同其他很多很多次,分別後就很難再相見了一般。

  淩晨五點,我被他吻醒。

  那時候我正在做夢,夢到天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就要淹沒我童年時的那個小屋,我又回到了五六歲,拼命踮起腳尖,仍舊夠不著窗戶。

  「怎麼了?」他說,「做噩夢?」

  「吵醒你了嗎?」我驚醒過來。

  汗水弄濕我的頭髮,全部貼在我的臉上,癢到不行。我想伸手撥開,才發現手被他緊緊的攥著。

  「你在喊媽媽。」他笑,用一隻手替我撥開潮濕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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