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Ⅲ | 上頁 下頁
十一


  他移步,和我走到遠一些的地方。他掏出紅雙喜來,遞給我一根,我搖搖頭告訴他我不抽煙。他自己點讓了,對我說道:「你最好替我轉告葉賤賤,把該交的都交出來,不然我和我的兄弟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據我所知,他的東西已經全被警方沒收。」我說,「更何況洛丟丟只是一個一無所知的未成年少女,你拿她出氣一點用都沒有。」

  「姓葉的差點把我們害死,有用沒用我也要試一試。」東哥說,「那女的她媽媽不是很有錢嗎,你去帶個話,拿錢財出來消災,我也認的。」

  「你要多少?」我問。

  「不多,一百萬。」

  「挺多的。」我說。

  他看著我,笑了一下說:「你膽也挺大的。」

  「謝謝。」我說,「你想過沒有,就算你拿到一百萬,可能這輩子都要躲躲藏藏,何必?」

  「律師大人,難不成你會告發我?」他說。

  「那是當然。」我說。

  他丟掉煙頭,瞬間變臉:「今晚我就可以做掉你們三個,一點痕跡都不留。你信是不信?」

  「信。」我說,「但你不會。」

  「為什麼?」他很奇怪。

  「做掉我們,對你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我說,「我和我朋友要先走一步了,因為我們要是再不回去,恐怕馬上就有人找來這裡,給東哥帶來麻煩,反而不好。」

  「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煩,」他輕描淡寫地說,「要是怕麻煩,我也不會入這行。所以我要提醒你,今晚的事情要是傳出去,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你們全家的老底恐怕都得被掀出來曬曬陽光。」

  「放心吧東哥,」我說,「年關將近,律師證又這麼難考,我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倒是她,」我看了一眼洛丟丟,「是個定時炸彈,早拆早好。」

  他笑著點點頭,說:「好吧,我放你們走,洛丟丟留下。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壞我的事是什麼樣的後果。」

  「我明白。」我說。

  他揮手示意我快走。

  我跑回去,拉著顏舒舒就上了車。她發動車子,很快拐上大馬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很害怕。坦白說,我還是有一點。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喝醉的那一次,我把她從大幫人手裡解救出來,那時候的自己,倒還真是一點怯意都沒有。

  原來我不出來混,真的已經很多年。

  深夜兩點半,路燈照耀下的柏油馬路像海底一樣安靜。

  經歷了這莫名其妙的一天,我的腦海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心頭像被誰用槍打出一個缺口,呼呼啦啦湧出許多的前塵舊事,把我淹沒得快喘不過氣。自從來到北京,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又一次被割裂開來。像當初離開成都時一樣,那個小馬卓從此跌進歲月的漫漫長河再難尋回。不知道是記憶總是充滿不堪還是性格所致,反正我不喜歡回憶,寧願一往無前。所以大學四年期間,我的電話總是一週一次,例行公事。除去過年,我也基本很少回家,奇怪的是,阿南從不質問我什麼。我猜他多少能敏感地覺察到我的變化,但卻故意絕口不提。我們之間那道鴻溝不需隱藏,但卻誰都視而不見。

  對現在的我來說,那個家就像一副舊春聯,經年累月,本來的顏色早就褪盡,但似乎不到那個時候,怎麼也不能揭下它。

  只是「那個時候」不知道會是哪天?如果他真的選擇來北京,那一天會不會就永遠都不會到來?

  我無法解剖自己的內心,到底是害怕還是擔心著什麼,一直想做一隻自由的風箏,其實又擔心他放掉線我會找不到回家的路,真是患得患失。

  我坐在顏舒舒的車裡,車窗打開,任冰冷的風刮著我的臉,我覺得自己需要冷靜。

  顏舒舒卻關閉了車窗,語氣生硬地說:「會感冒。」

  「對不起。」我說,「今晚讓你受驚了。」

  「客氣個啥。」她說。「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小三八,又是90後又是富二代,比定時炸彈還危險,認識她償命不夠。」說完,她又把臉湊過來,很嚴肅地壓低聲音說:「放心好了,今晚她要是被五馬分屍了,你我都不在場,我做證明。」

  我說:「她什麼事都不會有。」

  「你怎知,我看那幫人不好惹。」

  「我有把握。」我說。

  顏舒舒加快車速說:「你身上有種大姐大的風範,高一的時候我就發現了。好像沒什麼令你害怕的事情一樣。」

  「胡扯。」我說。

  她只是笑。

  那晚我住在顏舒舒的家,她填了一夜的單子,我也幾乎一夜沒睡,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她說:「你猜針頭對準我的時候我在想啥?」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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