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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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變成了一隻含著珍珠的河蚌,他是貪心的人類,雖然竭力要來取,但我卻成心不想讓他好過,他剛剛出手我便合上了蚌殼,他卻更加深入,不屈不撓。像是一場難分難舍的戰鬥,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抵抗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就這樣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我的眼淚被頭頂明晃晃的燈泡終於逼下之後,他一把橫抱起我,把我扛在肩頭,走進了臥室,一把將我扔到了床上。 沉默如果是對命運的反抗,那麼固執也是。我主動解剖自己,不用他幫忙。我討厭循規蹈矩的情節,如果註定是滅亡,請讓我轟轟烈烈。 我喘著氣,掙扎著從床上坐起。 他的嘴角上揚,似乎早就等在那裡。 那一刻,我腦子裡浮現出的竟是于安朵說的那句話:「他幫你,只是想騙你上床而已。就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我還是要很遺憾地告訴你,你是不會贏的,因為只有我,才和他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我審視和懷疑的目光一定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在床邊坐了下來,摟住我的肩膀說:「或許你應該對你自己再有點兒耐心,你說,是不是?」 就在這時候他有電話來,但他沒接,直接按掉了它。 我看了看我的手錶,是晚上九點。 他問我:「幾點了?」 我說:「九點一刻。」 他搖頭:「跟你在一起,時間過得真快。」說完,他伸手過來要摟我,在我的額角印上一個不偏不倚的吻。 然後他把手放在我的衣領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下意識地想退縮,手卻不經意地摸到了放在床頭的一樣東西。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那是一個包,我似曾相識,一個銀色的CD包。 他喘著氣,拿起它,丟到了床的那一頭。 我腦子裡電光一閃,用力推開他,掙扎著伸出手去摸到那個包。他伸手來奪,我不肯給。打開它的同時,幾根美麗的項鍊,如此奪目地展現在我面前。 而我卻如夢初醒。 「這是什麼?」我抓起那把項鍊問他。 他冷冷地說:「不是你的東西別亂碰。」 「不能碰,能偷是嗎?」我把包用力地扔向他的面頰,「你知不知道你害死她了,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個屁!」他的臉被我擊中,紅了一大塊,惱羞成怒地吼我。 「混帳!」我罵他。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再次擁抱我。我卻一耳光,清脆地揮到了他的臉上。他回手打我,被我閃開。我拉緊領口,跳下床,當機立斷沖了出去。那只一直沉默的狼狗好像通曉人性,待我剛剛奔出房門,就驚醒似的狂吠不已。 那天的雨來勢兇猛,倒像是颱風來臨的夏天,屋簷滴下的水珠幾乎連成一片水簾。 他跟著我沖出來,一把抓住我的一條胳膊,我順勢用一隻手勾住門,拼命往外擠。他在我身後冷笑道:「蠢貨,你以為你能逃得掉?」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激起了我心中無限的恨意,他居然這樣叫我。或許,在他的心目中,我一直就是這麼一個人?他對我,從沒有真心過。更何況,像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什麼叫真心? 我轉身凝視他一眼,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很憤怒。於是我輕輕地說:「我跟你回去,現在放開我。」他有一秒鐘的猶豫,就在那一秒鐘的猶豫裡,我迅速取下我頭上的老式髮夾,用尖角處在他卷起袖子的胳膊上狠狠地劃了一道,最後,那枚髮卡就這樣輕易變成彎曲的了。我一定是忘記了他是毒藥,他根本不會尖叫和退縮,他生來是喜歡被挑戰的那種野蠻的動物。果然,他立刻用那只充滿血痕的胳膊一把夾起我,把我扛回屋裡,直接扔到了床上。我又一次掙扎著起來,他輕輕一推,我腦袋就重重地磕在了床板上。我繼續爬起來,他已經逼近我,壓住我,又一次推到我。我的後腦勺劇痛無比,但我能聽到他輕笑了一聲,然後伸出手,沒有解我的紐扣,而是從我的衣服下擺處伸了進來,就放在我的小腹上,遊弋。 他的手冰冷而粗糙,我的腹部不由自主的一陣顫動。窗外那只狗忽然更加狂躁地吠了起來,我好像看到天空有巨大的轉盤,正在呼呼轉動,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跟我玩,」他咬著牙說,「你還嫩點。」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不知道自己流淚了沒有,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除了窗外嚎啕的雨,一顆顆迅猛而準確地砸落在屋頂的瓦片上的聲音,我幾乎聾了。從那年起,我已經再也沒聽過這樣大的雨聲,像是她從天上伸過來的手,在我的太陽穴上一下下的不厭其煩地叩著,詛咒我說:「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如果說那時候我還有一點點清醒的意識的話,那就是我知道,把我弄到如此境地的並不是任何人,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自輕自賤,與賊為伍。 該跟顏舒舒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是我!!!!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了。女人,都他媽一樣賤!」他輕喘著,給我最後的警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了聲,這一次,我終於聽到我自己,絕望的,悲哀的,下賤的,呼喊。 然而就在此時,我聽到更響亮的一聲「咣當」,伏在我身上的人滾到了一邊。我掙扎著坐起來,看到拿著一隻臉盆的肖哲,還有阿南。 阿南大步上前,一把扯起床上的被子,把我整個裹了起來。 雨絲飄進來,我聞到血腥的氣息。我想我可能真的聾了,眼前的一幕幕像夢境,更像一出安排好的等待揭露謎底的戲。我沒有流淚,只是不由自主在發抖,像被電打了一般,一直抖一直抖一直抖。我看到他倒在地上,卻抬起頭對我微笑,他後腦勺躺過的地面,有血,一定是我的錯覺,它竟然慢慢呈現一朵玫瑰的形狀,愈蔓延,愈綻放。我看得呆住,直到阿南隔著那床大被子一把抱住我,在我耳邊溫柔而堅決地說道:「沒事了,爸爸帶你回家。」 我才終於,在溫暖而潮濕的大棉被裡,掩面而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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