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Ⅱ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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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法不同。」我剛說完這句話,一個黑影忽然從邊上閃了出來,那頂熟悉的帽子意料之外地出現,令我的心像被一輛剛剛開過去的火車輾過去一樣瞬間變成了碎末。 我早該料到。 「你可以走了。」他輕笑著對顏舒舒說。 顏舒舒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慘白。她退後一步,看著同樣臉色慘白的我,小聲地說:「對不起,馬卓,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 說完,她轉聲飛奔而去。 我也想跑,可是我已經被他攔腰一把抱住,他貼近我,在我耳邊用嚴厲的口吻說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打斷你的小青蛙腿,要不你試試?」 他說話的語氣蠻橫得到極點,身上散發的那種獨一無二的帶著腐爛感的特殊味道,讓我窒息到近乎嘔吐的地步。那一瞬間,我懷疑我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了,除了手腳冰涼,我喪失了任何知覺。我沒有再掙扎,只是抬起眼來,大膽地去看那張我逃避良久卻不得不直視的瘟神一般的臉。雖然他埋著頭,我幾乎看不清楚他的輪廓,但我仍然感受得到他嘴角那一絲戲謔的笑。我努力著,想把眼睛睜大一些,我天真地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裡面的霧氣更快地消失掉,不讓他看到我害怕的可笑的傻樣子,但越是這樣,我的眼前就越是模糊不清。 如果我身邊有一架時光機器,我寧願被帶回原始部落也不願多看他一眼。 「說,為什麼躲著我?」他的手在我腰上使了勁,我覺得我就要快被他折斷了。於是我就更加倔強地不說話,我賭氣地想,斷就斷吧,一了百了。 「真有你的,一個假期不開電話,難道你是打算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讓我找不到麼?要真有這本事,我也服了你。」他說著,手上的力道終於慢慢地小了下去,但是,他的唇慢慢地壓了下來,靠近我的。卻只是輾轉,並未深入。 我伸出手去撕扯他的頭髮,推他的臉,他閃躲開,笑著用輕鬆的口吻說:「馬小羊,你惹了我,就要付出代價。」 我這人就是天生的吃軟不吃硬,他越是威脅我,我越是不打算屈服。就在他的嘴唇離開我的那一瞬間我恢復了我的心智,於是我強裝冷靜對他說:「放開我,我才跟你好好談。」 「談?」他若有所思地說,「談什麼,談戀愛嗎?」 「狗屎。」我罵。 「又來了。」他哈哈大笑,「除了這句你還會點別的麼?」 「我會喊救命。」我說。 他忽然鬆開我,兩隻手伸到空中,作投降狀。嘴裡流裡流氣地說道:「好,我的馬小羊咋說,我就咋做,行不?」 「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我轉過身抱著臂,這是一個使自己保持冷靜的很好的方式。 「臺詞有點土。」他毫不介意。 「因為——」雖然有點艱難,但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說什麼?」他好像沒聽清。 我回過身,看著他,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月光下,他本來上揚的嘴唇好像被一隻毒蟲叮過了,血管裡的血凍住了不肯流動。我知道,我的話又惹惱了他。他的表情再度變得猙獰,我來不及躲,他已經伸出手來,用力地揪住了我的衣領。我被他一把甩到假山邊,背抵住一塊凸出來的石頭,疼得我脊椎骨就要斷成兩截了。 然後他撲上來,身體緊緊地壓住了我的。 「等我在這裡把你做了,」他喘著氣說,「你他媽再跟我說那些一個世界兩個世界的狗屁理論也不遲。」 「那又怎麼樣呢?」我勇敢地直視他,心跳得太快以至於我都能聽到那「撲撲」的聲音,我害怕他也一樣會聽到我的慌亂,所以大聲說話試圖掩蓋,「還不是一樣。」 「什麼一樣?」他逼問我。 「你永遠配不上我。」我看著他就要噴出火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清楚楚地告訴他。 「是嗎?」他並沒有被我的話打倒,而是笑著,從他口袋裡掏出手機,硬塞到我的左手裡,鼓勵我說,「來,打110,就三個數字,撥起來一點兒不費勁。你知道弓雖。女幹罪是怎麼判的麼,不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三年到十年的有期徒刑,怎麼樣,聽上去是不是很解氣呢?我覺得,你不利用這個機會真是太可惜了!」 說完,他開始動手拉扯我的衣服。 我沒有叫,我才不會中他的圈套。叫來人又怎麼樣呢,丟臉的一樣是我。我鬆手,扔掉了他的電話。再接下來,我閉上了我的眼睛。 如果真的前世我欠了他的,就讓我還了吧。還了這一切,從此再無任何瓜葛。或許只有這樣,我才能為自己曾有的天真和幼稚買單,從此擺脫惡魔無休無止的糾纏。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沒有再繼續下去,而是站直了他的身體。離開我,後退了大約兩三步的距離,然後,他彎腰撿起他的手機,理了理他的帽子,手指放到唇邊,對我做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手勢。 我別過了我的頭,不想看他。 在黑暗中消失的前一秒,他轉頭對我說了三個字:「滾蛋吧!」 (4) 我很願意,就此「滾」出一個人的生活。 我用很長的時間來思考一個關於「贏和輸」的問題,但是,我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我沒有興趣去傷害任何人的自尊,這麼做也許純屬可笑的「自衛」。但記憶中那張灰敗憤怒的臉總是揮之不去,像纏繞多年的惡夢,久而久之成為習慣,只能安然接受。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傷到,「假山事件」後我的背痛了很久,有時候上著課,就覺得自己再也坐不直,只能趴在那裡聽,但我一直都沒有去醫院。春天真正到來的時候我變成一個愈加沉默寡言的女生。讀書成為我唯一的樂趣,考第一更成為我的家常便飯。但很多時候,我常常一整天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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