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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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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命中註定,那天資訊課剛下,就在操場上和于安朵不期而遇,她穿著單薄,白毛衣,一條紅色的裙子,遠遠地走過來。緊抿著嘴唇,表情似有天大的委屈。雪下了一陣,漸漸地小了,我們都沒有打傘。我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她一定是看見了我,但她沒有停留,也沒有跟我說一句話,獨自走遠了。 我在猜,她的包裡會不會放著兩把同樣的傘?那把被我丟掉的傘,我還一直都沒有賠給她,我還欠她一封信,一個永遠都解釋不清楚的誤會。不過現在,他們應該和好如初了吧。當然,這是在他的病已經好了的前提下。 肖哲從我的後面跟上來,他在吹口哨,好像是周傑倫的《青花瓷》。他的技術一般,把一首好聽的歌吹得斷斷續續毫無感情,我沒有回頭,直到他加快腳步,和我並肩,停了他的口哨問我說:「馬卓,你這個週末回家嗎?」 「不回。」我說。 「我想請你去我家做客。」肖哲結結巴巴地說,「當然,還有很多別的同學。因為,因為是我的生日!而且,就要期末考了,也給大家鼓鼓士氣,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你說是不是?」 「生日快樂啊。」我說,「我看我就不去了。」 「為什麼呀?」他拖長了聲音很白癡地反問我。 「對不起。」我說,「我家裡有事。」 他反應倒快:「不是說不回家的嗎?」 我遲疑了一秒:「我爸會上來看我。」 「那,要不,也邀請他。不知道他願意不願意和我們這些小朋友玩?」 十八歲還管自己叫小朋友的,這個世界上除了肖哲還會有別人嗎? 「我爸是個好廚子。」肖哲繼續遊說我,「你一定要參加的。我都跟我爸吹牛了,這回我要請個女狀元到我家做客。」 「現在你是第一了。」我提醒他。 他好像沒聽見似的,居然停下來不走了,漲紅著臉,著急的說:「馬卓,你一定要去的。不能不去的。馬卓,你不會因為我是第一了,你就心裡不好受吧?其實,你完全不必要擔心的。反而是我,想起你這個第二名,我才難以入眠!」 剛剛說完最後一句,他就好像意識到不對,低下頭腳底狠命的在雪白的地面上踩出了一個巨大的腳印。 我正好看到他露出的脖子。那個小金佛又回到了原本屬於它的地方。因為懶得費心解釋,所以我並沒有親手交給他,而是去了郵局用特快專遞寄給他的。收到的那一天,他激動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還買了漢堡和薯條請大家的客。失而復得也算是人生最美好的一件事吧,我還是很為他高興的,只是欠毒藥一聲謝謝,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親口說給他聽。 今天的肖哲戴了一頂有些滑稽的帽子,整個腦袋被包在一個墨綠色的毛線頭箍裡,上面還有點點雪花,看起來還挺有趣。 「想什麼呢?」肖哲終於抬起頭來,又一次定定的看著我,用請求的口氣說:「別想了,參加吧,好嗎?」 我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幸虧顏舒舒解救了我,她從後面舉著一把青蛙皮一個顏色的小傘跑了過來,大聲喊:「馬卓,馬卓,你的筆記本拉在資訊教室了!」 「哦。」我說,「我餓了,你陪我去小賣部買點吃的好嗎?」 「我這裡有奶黃包!」笨丫頭顏舒舒用脖子夾著傘,拉開書包,趕緊給我獻寶。 「我不想吃甜食。」說完,我拉著她就往小賣部的方向跑去。顏舒舒被我拉得一路小跑,氣喘吁吁,連聲問我說:「他請你了麼他請你了麼?」 「什麼?」 「肖哲生日啊。」她說,「他怕被你拒絕丟面子,央我幾次讓我跟你說,我鼓勵他自己講來著。」 「嗯。說了。」我停在小賣部門口,懇求顏舒舒說,「麻煩你跟他說我不去了,你也知道,我不太習慣那些場合。」 「這樣很不好,馬卓。」顏舒舒看著我,很認真很認真地批評我說,「你知道肖哲親自來請你,他背後鼓了多少的勇氣嗎?可是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彆彆扭扭的呢,其實很多事情,你真的不必這麼介意的。大家都只是朋友,不是嗎?」 說完這一句,顏舒舒把那個奶黃包塞進我手裡,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立在那裡。 沒有人跟我這樣子說過話。馬卓從來都不是討人喜歡的人,馬卓也從沒妄想過做討人喜歡的人,是的是的,我早就習慣這樣,可為什麼她的話卻總是讓我心像被一根又大又粗的針狠狠地紮了一下。不,不止她,或許還有肖哲。老實說,他對我的喜歡,我是能感覺的吧,我只是不願意承認。這樣的喜歡不含雜質,跟那個叫做毒藥的人對我莫名其妙的侵犯相比,這樣的感情是更為純潔和令人珍惜的吧,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我得不出答案。關於情感的問題,我好像沒有遺傳她的天賦和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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