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 | 上頁 下頁
四十


  但她低頭吃飯再不說一句話的樣子還是讓我相信好像真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等我們吃完飯了快走回教室門口的時候,她終於開口了:「聽說我們學校有人得罪了毒藥,他們來了一大幫人,今晚要拿他開刀。而且那個人不是別人,是……」顏舒舒說到這裡,左看看右看看,這才繼續說,「你能猜到是誰嗎?」

  我當然能猜得到。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安的感覺彌漫全身,他到底還是不準備放過他。

  「姓肖的腦子有屎,好端端地去惹這幫人。聽說他們帶了刀。」顏舒舒憂鬱地說,「這回是麻煩大了。」

  「告訴學校!」我對顏舒舒說,「你快去打電話給你舅舅。」

  「你瘋了!」顏舒舒說,「除非我想死。」

  「那我去。」我才不信,這個世界沒有王法了。

  「馬卓你冷靜點,」顏舒舒拉住我,「你不知道厲害,不可以瞎來。」

  「最多命一條。」我冷冷地說。

  「看來……」顏舒舒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才酸酸的說,「你還是很在乎他的,對嗎?」

  什麼鬼話!但我懶得糾正她。因為解釋起來不僅要一大堆話,而且個中理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此時離晚自修還是一段時間,我看到肖哲坐在座位上,一面複習一面在啃一個幹麵包。我這才想起來他沒去食堂吃晚飯,看來他真是被顏舒舒氣得不輕,連食欲都沒有了。我決定提醒他一下,只要他不亂跑,我不信那些人敢殺到教室裡來。

  可是我該如何提醒他呢?這對我來說,又是一個難題。

  而且,我想的是,如果那個叫做毒藥的傢伙想用這種方式逼我屈服,那他不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是什麼?我七歲起就知道,有勇無謀的人,永遠不必害怕。像我那個整天喊著打打殺殺的小叔。從他昨晚和今天早晨輕浮的舉動來看,毒藥和我小叔一樣,只是一個莽夫。我不要怕他,我暗自下了決心,隨便他來哪一套,只要敢傷害到我,我絕對以牙還牙讓他死的其所!

  但是,事情好像並不像顏舒舒描繪的那麼恐怖。一直到晚自習過了一半,都沒見任何風吹草動,我的心裡安穩了許多。想必他也只是嚇嚇人,這下沒准跟于安朵在快樂約會,根本顧不上別的事情了。教室裡的香水味猶在,真是很好聞的味道。我對香水的瞭解和感知很少,除了她用的香水。和這種香味是完全不同的,顏舒舒也用過。我問過她,她說香水的名字叫「毒藥」。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我甚至在想,如果她在,對付「毒藥」這種小流氓,簡直就是小菜一碟的吧。把他的頭拎起來打轉轉,都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看到肖哲站起身來,往教室外面走去。

  「喂!」顏舒舒喊住他,「你去哪裡?」

  「上廁所。要打報告嗎?」肖哲說,「就算要打,你也不是班長。」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別去了。」顏舒舒小聲說,「等下了自習再去吧。」

  肖哲很不解地看了顏舒舒一眼,還是走出了教室。只見顏舒舒在座位上坐了半分鐘左右,就跟隨肖哲沖了出去。

  我埋頭做我的數學試卷,十分鐘過去了,他倆誰都沒回來。我這才發現,我捏著筆的手心,竟然全都是汗。

  但我知道,我不能動。我不想中誰的圈套,我相信,如果他真的做了錯事,自有人會懲罰他,但不是我。

  我還知道,不是佐羅。而且很遺憾,這一點,是他教會我的。

  眼不見心不煩,我決定回宿舍。

  我背著大書包抱著一大堆書走出教室的時候,顏舒舒和肖哲還都沒有回來。

  這時候的校園如此靜謐,只有幾粒寒星,在天空的北面微微顫抖。我喜歡令人沉靜的東西,星星算一樣。在縣城的老家裡,我的小床緊挨著視窗,天晴時能看到朵朵星光。星空也是有脾氣的,四季雖然往復更替,卻也有時更明亮些,有時更暗,叫人捉摸不定。我仰頭看了半天星星,脖子也酸了,於是扯出毛衣的帽子,套在頭頂,開始加快腳步。差不多是半跑,平時十分鐘的路程,我只用一半時間就已經到達。

  學校為了省電,樓道裡的燈要到放學前十分鐘才開。我只能一個人慢慢踱進黑暗的樓道裡,摸索著上樓。

  不知是不是由於黑暗,我的耳朵顯得特別靈敏。才上到二樓,我就好像聽到樓上傳來什麼嗦嗦的聲響,聽上去又不像老鼠又不像腳步聲。我不願意承認我是害怕,但是我的手還是有些微的發抖。我把書抱在胸前,又上了一層樓梯,剛剛打算邁步向前,才看到在樓梯拐角那裡,居然真的坐著一個人。

  我沒有湊近看,能看清楚的只有那雙在黑暗裡爍爍閃光的眼睛。但是只有那雙眼睛,就令我一下子辨認出來:那是于安朵。

  她應該是蹲在地上,不發出任何聲音,就像蟄伏在那裡許久的一隻貓,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濃烈而獨特。

  此時此刻,她在這裡幹什麼,難道是等人?

  這個女孩雖漂亮卻古怪,每次見到她,我都有些說不出的緊張,感謝漆黑的夜幕給我藉口,我並沒打算為她停留,而是側身錯過她,繼續往樓上走去。

  可就在我經過她身邊時,她發出了突兀的聲音:「妓女!」

  她的語氣口吻,居然與記憶中那個甕聲翁氣的小女孩如出一轍。

  隨著這聲冷靜的侮辱,我的心一下子拎起來,時光仿佛倒退的過山車一般嘩啦啦向我腦後駛去,冰涼從腳底往上滲透開來。

  她是在罵我嗎?哦,如果是的話,她一定是瘋了。

  時隔如此之久,我以為我已經離那些「惡」相當遙遠,我以為已經再也不會有人洞察到我身上所攜帶的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不友好和敵意,可是沒想到它還是會隨著那兩個字排山倒海輕而易舉地侵襲了我。

  我的臉紅了,飛快跑上樓去,一秒鐘也不願等。

  我的身後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而且我也已經分辨不清到底她還有沒有再說話。我一口氣奔到我的宿舍門口,迅速開鑰匙開門,仍然在喘息。

  可是「意外」遠遠不止這一個,就在門推開後,我失聲大叫,坐在我床邊的竟然是他!而且他正對著窗外那點暗淡的光在津津有味地翻看我的語文筆記!

  他怎麼會在這裡?!

  「歡迎回家。」他和上了書本,對我作出一個敞開懷抱的動作。

  好像我們早已經約好,而他只是專程等在這裡一般。

  「你到底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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