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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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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為難人家啦。聽說她爸爸是縣城裡開雜貨鋪的,百雀靈還差不多,其它的,她能懂些什麼呢?」 她們一邊用紙巾擦著濕漉漉的手,一邊站在洗臉台旁七嘴八舌,其中就有顏舒舒。她們絲毫沒注意身後的我。 直到我說:「讓讓。」 她們面面相覷,好幾個女生灰溜溜地走開。顏舒舒和我對視,我平靜地回望她,終於把她看成一個大紅臉,她轉身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洗手間。 我把水龍頭擰到最大,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我走出洗手間的大門,站在門口伸展懶腰,呼吸了一口天中的新鮮空氣。我不是不能忍受閒話的人,從小,我就生活在流言的包圍中,沒有爸,沒有媽,私生子,外來妹。沒什麼,這些真的都沒什麼。 現在,長到十六歲,我更是無所畏懼。要知道,誰也不能影響我的鬥志,誰也不能阻擋我汲取養分的信心,我一定要像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草,拔地而起,茁壯生長。當他們發現我的精彩的時候,除了鼓掌,別無其它選擇。 這才叫真正的「爽」! 少年(3) 週末的時候,阿南來看我。 他等在傳達室,拎了大包小包,好像我生活在物品極度匱乏的重災區。我埋頭看那些袋子,可真是服了他,花露水,蚊香片,鞋墊,奶粉,蛋白質粉……甚至還有針線包。 「帶回去吧。」我苦著臉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宿舍太小,根本都放不下這些東西,而且我也用不著。」 「那怎麼行,你奶奶收拾了大半夜,非要讓我帶給你。」阿南說,「你放床底下,書桌下,哪裡有放不下的呢?東西不要嫌多,需要的時候沒有,就麻煩了。」 沒辦法,我只好讓他陪我把東西送回宿舍。 「在學校還好嗎?」一路上,他不放心地說,「你走了,我們都不習慣,老覺得家裡少了些什麼。」 「還好啦。」我說,「告訴奶奶,放月假的時候我回去看她。」 「到時候你打我電話,不要擠公車了,我正好要進貨,找車來接你。」阿南說,「讓奶奶給你做好吃的。哦,對了,你在學校不要吃得太省,該花錢的地方就花,咱家也不是沒錢。」 「知道了。」我說,「你就放心吧。」 可他還是不放心,在宿舍替我把東西放下後,又和宿舍裡的其他女生寒暄:「請你們在多多幫助馬卓,她比較文靜,也沒離開過家。」住在我上鋪的吳丹笑著說:「放心吧,叔叔。馬卓是女狀元,學習上還要她多幫助我們呢。」 我微微臉紅。 他卻滿意地點點頭,又忙不不迭掏出幾百塊錢來遞給我說,「多放點錢在身上,萬一要急用呢?」 我把錢推還給他。 「還是拿著吧。」他很堅決地,把錢塞到了我的枕頭底下。 我低頭,忽然發現他穿的皮鞋,棕色的,很舊了,左腳的鞋子好像還開了一個小口,我一下子想起了那個夢,想起她拉著我的手說:「走呢,阿南四十歲生日,我們去給他買雙新鞋子。」 我這才想起來,再過半個月,他真的是要四十歲生日了哦。 我沒再堅持把錢還給他。我打算把它們存起來,在他生日的時候,替他買雙鞋。 等他走了,吳丹從床上把頭探下來,小聲對我說:「你爸對你真好。我覺得他跟很多爸爸都不一樣。」 「是嗎?」我說,「哪裡不一樣?」 「怎麼說呢?」吳丹想了想說,「我覺得他身上有種別的爸爸都沒有的親切感。好像跟你沒什麼距離。」 親切感? 呵呵,我要是告訴阿南,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我願意把我的一切好消息都告訴他,然而,對於那些小事情,諸如同學們眼光裡偶爾的輕視以及顏舒舒和我之間微不足道的摩擦,在阿南面前,我還是隻字未提的。 其實,自從那天的事情過去以後,顏舒舒對我的態度已經開始改觀了。比如,她在數學課上恍然大悟地看著黑板,自言自語地說完一大段後再轉頭來看著我,用徵詢的口氣說:「這個公式背得對吧?」我點一個頭,她就拍拍腦袋,繼續若有所思地聽下去。 又比如,她起身去教室前的飲水機倒水,會把我的水杯拿上,說:「順便給你倒吧。」 甚至,她在活動課上口若懸河地向幾個女生說她的hello kitty的時候,居然把一個小小的粉紅色髮卡放在我頭髮上比了比,有模有樣地說:「她戴這個就挺好看。」 等女生們散去,她把髮卡鄭重放在我的作業本上,對我說:「送給你。」 我把本子推到她面前說:「不用了。我不需要的。」 「你的頭髮有點擋住你的視線了。」她說完,又飛快地說,「不要錢的。」 「謝謝你,我只是不習慣用這些東西。」我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她這些天的表現已經讓我曾有的不快散去了很多。因此我的語氣聽上去也很誠懇。 「其實……」她把髮卡拿在手裡,把玩著,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對不起啦,其實你也知道,我也是順著她們說說而已。」 「沒什麼呀。」我朝她笑了笑。 「真的?」她不相信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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