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饒雪漫 > 離歌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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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慌地回頭,發現她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的長髮有些亂,擋住了她的一隻眼睛。但我卻清晰地讀到她眼裡的憂傷。 我狠狠拉上門的那一刹那,或許有過零點一秒的眷戀,但是我已經無暇分辨這種眷戀,到底能不能使我回頭。 我終於還是撇下了她。像她當初毫無眷戀地丟下我。 我捏著手裡的十塊錢,撒腿就跑。 城西離我家有些遠,我在路邊攔了輛的士,司機見我是小孩,不肯帶我,我朝他場了揚手裡的十塊錢,他才點頭讓我上車。一上車我就急急地轉過頭去看後車窗——其實我心裡是盼著她能夠追出來的,不管追不追得到,不管我願不願意回頭。至少應該讓我看到她的表情,一臉失望的表情,也好過我像一個小偷一樣狼狽而孤獨地逃走。 我甚至覺得,只要能看著失望表情的她,我就會有種快樂。雖然我不懂報復,但我卻也會覺得贏回來了似的,不管這贏帶給我的究竟是喜悅還是惆悵。 但事實是,她沒有追出來。我一直吃力地回頭望著,渴望她露一個臉,但是只有又一次怯怯飄起來的清晨的雨水回應我的期待。我知道,不追,只意味著更失望。我一定是讓她失望透頂了,我真是對不起她,像她一直那麼對不起我。 等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奶奶正在院子裡洗衣服,她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回來,頭也不抬地對我說:「桌上有稀飯,包子,你吃了去上學還來得及。」 小叔從裡屋走出來,見了我,一句話都沒說,拎起靠在院子邊的一根竹棍對著我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我用手護住頭想逃跑,可是根本跑不掉,眼看他一棍子就要敲到我的頭上,我急中生智地朝著門邊喊:「媽!」 他轉回頭看,我已經跑到奶奶身邊。 奶奶護住我,對他說:「不關娃兒的事,你上你的班去。」 小叔用棍子惡狠狠地指著我說:「你要是再跟著她跑掉,就永遠不要回這個家。這裡不是收容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點點頭。 「姓林的婆娘現在躲在哪裡?」 「她回成都了。」我說。 「算她走運!」小叔把竹棍子往地上一扔,氣乎乎地出門了。 我沒有來得及吃一口飯就背上書包往學校跑,但那天上學我還是遲到了。我坐在靠牆邊的位子,同桌周典名死坐在那裡,就是不肯讓我入座。我維持我的禮貌對他說:「你讓一下。」 他就像沒聽見。 我又說:「請你讓一下。」 他還是不理我。 我的書包一下子就砸到他的頭上去。 他捂住頭叫起來,正在黑板上寫字的班主任回頭說:「周典名,你怎麼回事?」 「馬蜂窩用書包砸我!」周典名大聲地委屈地說。 馬蜂窩是我的外號,我最討厭人家叫我這個外號,於是我的書包又一次重重地砸到了他的頭上去。 全班譁然。 「馬卓!」班主任說,「遲到你還有理了?!你給我站到教室最後去!」 我在教室後面站了整整兩堂課,腳都站酸了,沒有一個人叫我回去坐,沒有一個人同情我。不過我不許自己掉眼淚,站就站,站又站不死人。直到數學老師來上課,我才被允許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沒媽的孩子,沒教養!」我聽到班主任這樣對數學老師說。 我還是沒有哭。我為什麼要哭? 我當然不會哭。 哭給誰看,誰會心疼? 一般中午我是不回家的,一天兩塊錢,可以在學校代夥。但那天我決定回家,折騰了一夜,又站了一個上午,我實在吃不動飯,只想回家睡個午覺。可是等我剛踏進家門的時候,卻發現情況不對,大門緊鎖,奶奶不知道去了哪裡。於是我繞到後面,從廚房的窗戶爬了進去。我正準備在廚房裡找點吃的東西的時候忽然聽到小叔房間裡有動靜,他這時候居然在家! 一定有什麼事發生。 我摸到小叔的門口,聽到小叔在問:「我哥那五萬塊錢,你到底弄到哪裡去了?」 沒有聲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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