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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樊世榮愕然地望向病床上頭上纏滿紗布的兒子,他說什麼,他叫他首長?

  「謝謝,您終於肯看我了。」樊疏桐臉上傷痕累累,那是看得到的地方,還有看不到的地方,那傷是永無結痂的可能了,比如心上。他長久地凝視著從小當英雄崇拜的父親,嘴角動了動,牽出一絲冷笑:「是不是覺得我的樣子很醜?覺得我不像您的兒子?我也覺得我不像,因為我沒有您那樣的心腸。首長,您不愧是首長,我們之間的父子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多餘的話我沒力氣講,我是想跟你說三句話,第一句,您不再是我的父親,我也不會再叫您父親,哪怕是夢裡也不會叫;第二句話,我不欠您了,什麼都不欠,您的那一頓皮鞭足以抵消我對您的虧欠,我還要感謝您,讓我此生不再背負不孝的名聲,不是我不孝,而是您沒有作為父親的資格;好了,第三句話,我跟朝夕是認真的,我會娶她,輪不到連波娶,該我娶,因為是我欠她。如果我們將來結婚,生的兒子也不會姓樊,要麼跟我媽姓趙,要麼跟朝夕姓鄧,反正不會姓樊,因為從現在開始,對不起,我也不姓樊了,這個姓氏是我此生的恥辱,我姓趙,叫趙疏桐,記清楚了,我叫趙疏桐。好,我的話說完了,現在請您出去。即刻,出去。」

  說完,樊疏桐的手指冰冷地指向門口。

  「疏桐……」寇振洲試圖勸止。

  「出去。」樊疏桐的手保持著不變的姿勢,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樊世榮歎口氣,終於轉身朝門口走去。一生都沒有這般沉重過,仿佛雙腿灌滿了鉛,每邁出一步就要付出全身的力氣,只覺提不起來,怎麼都提不起來……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很累,很累,真想就這麼倒下,永遠永遠也不要起來。

  出了病房,樊世榮頭暈眼花,茫然地打量走廊上站著的一群人,都是軍區的幹部,臉色肅穆,齊齊地望著他。

  寇振洲也跟著出來了,好奇地指著他們:「你們來這麼多人幹什麼?」

  為首的是軍區的一個副指導員,看看樊世榮,又看看寇振洲,顯得很為難的樣子。寇振洲更覺疑心:「有什麼事就快說,首長累了,要休息。」

  「報告!」副指導員先敬了個軍禮,咬咬牙,壓低聲音說,「剛剛得到抗洪指揮部的消息……首,首長的兒子連波……」

  「連波怎麼了?」樊世榮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寇振洲也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將副指導員拉到一邊:「出什麼事了?」

  副指導員表情沉痛,磕磕巴巴地說:「連……連波同志在新廣縣水庫潰堤後跟他所在的單位晚報社失去聯絡,報社派人去找,經過指揮部的搜救和最後確認,確認……」

  「確認什麼,你快說啊!」

  「經……經過確認,連波同志被列入失蹤人員名單。」

  話音剛落,寇振洲就聽到身後「咚」的一聲響,回頭望去,樊世榮已經癱倒在地,而不遠處的走廊拐角處站著的正是朝夕,手裡提著的保溫瓶「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湯水全部潑了出來,流了一地……

  ——下接網路版——

  樊疏桐最終還是知道了連波失蹤的事情。

  雖然大家都在極力隱瞞,但樊疏桐何其的敏感,一向善於察言觀色,大家躲躲閃閃的神色怎麼逃得過他的眼睛?一提到眼睛,樊疏桐就暴躁不已,昏迷醒來他就發現自己看什麼都像隔了層紗,模糊得厲害,問醫生才知道他的視神經因為被淤血壓迫,極大地受到了損傷,直接導致視力下降。當時他就踢倒了輸液架,把醫生趕出了病房,寇海他們忙安慰他,黑皮嘴巴最會說:「沒事,看不清就戴眼鏡嘛,你長得這麼儀錶堂堂,戴眼鏡更顯得儒雅瀟灑,不像教授也像學者,不知道會迷倒多少姑娘!」

  黑皮自從開了婚介所,開口閉口不離姑娘小夥,每次別人去他那裡徵婚,他就吆喝說「我們這裡的姑娘個個標緻,瞧瞧這張照片,多像林青霞」,要麼就是「你看看這個小夥,多帥氣,四大天王都被他比下去」,「什麼,太胖了?姑娘胖點是福啊,好生養,這你都不懂?」,「年紀大了?沒事啊,男人越老越值錢,老點的男人才會體貼人」……寇海就忒不待見黑皮這張油嘴,說他像人販子,細毛就更會形容了,說他像窯子裡的老鴇,黑皮也不計較,在外面混久了臉皮也厚了,你怎麼說他他都呵呵笑,用常英的話說:「這老哥,用燒紅的鐵去烙都不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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