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紫藤蘿 | 上頁 下頁
一二


  樊疏桐在他臉上看到了滿意的效果,繼續嚇唬他:「他崩了你,都沒人敢吭聲……我是他的親生兒子,都差點被他一槍崩了,當時是為了救朝夕,朝夕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閨女,我爸打她,我去護,結果老頭子從警衛手裡拔過槍就朝我射,砰——」樊疏桐做了個開槍的手勢,正對著鄧鈞的腦門,「就是一槍!」

  鄧鈞一震,臉色煞白,就像是真的中了一槍一樣,霎時動彈不得。

  樊疏桐更加誇大其詞:「你不知道啊,當時子彈『嗖』地從我耳朵邊飛過去,我是他親生兒子呃,他都敢開槍,你也敢去?」

  鄧鈞拿著筷子的手明顯在發抖。到底是地方上的百姓,沒見過真刀實槍,隨便嚇唬嚇唬,都可以面如土色。鄧鈞是良民一個,哪經得起這樣的嚇,眼淚嘩嘩地流出來:「我,我閨女……她挨首長的打?」

  「可不是?」樊疏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絕對是歎為觀止,眼皮都不眨一下,說得就跟真的似的,「我是他親生兒子都經常挨他的打,何況是沒有血緣的一個丫頭片子,造孽啊……」樊疏桐歎著氣,連連搖頭,「不僅是打她,還經常不給她飯吃,那孩子餓得……見著什麼都往嘴裡塞,她媽也怕我爸,誰不怕我爸?我爸是首長,一聲令下,千軍萬馬,誰不怕?」

  鄧鈞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捂著臉痛哭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啊……」

  樊疏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這麼嚇唬鄧鈞的目的只有一個,讓鄧鈞把朝夕帶走,朝夕一走,她娘還能在大院裡待得下去?他恨死了那女人,說不清怎麼會那麼恨,都是因為她,他們父子才形同陌路,他豈能輕饒了她?趕走了她,她到了地方上也沒人要,做過樊世榮的老婆,誰敢要?樊疏桐就是巴不得她一輩子不好過!

  拿定主意後,樊疏桐一方面將鄧鈞安頓在軍區招待所住下,當然,少不了又是一番聲情並茂的嚇唬,鄧鈞是個老實人,樊疏桐說什麼他都信。如果樊疏桐找個人販子把他賣了,只怕他還會幫樊疏桐數鈔票。而樊疏桐絲毫也未覺得過意不去,用寇海的話說,他就是一禽獸。在某些時候,連禽獸都不如。樊疏桐那次還頂了句:「沒辦法,誰讓我攤上一個禽獸爹呢。」

  安頓好鄧鈞,樊疏桐大搖大擺地回家了。剛好遇見放學回來的朝夕,被警衛牽著,蹦蹦跳跳的,像只靈動的小鹿。朝夕一見著樊疏桐就掙脫警衛的手直奔過來:「大哥哥——」如果是往常,樊疏桐肯定厭惡地甩開她,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他沒有甩開,任她髒髒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襟。

  樊疏桐邊走邊問朝夕:「朝夕啊,你有沒有想過你爹啊?」

  「我爹就在家呀。」朝夕沒有聽明白樊疏桐的意思,她那麼小的年紀,也聽不明白。而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管樊世榮叫「爸爸」了,把樊世榮樂得,每天一進屋第一件事就是高高地把她舉起轉圈兒,逢人就誇「我閨女如何如何」,陸蓁也沒有反對女兒這麼叫樊世榮,孩子親他,她覺得也未嘗不可。

  但是樊疏桐此刻就存心教唆她:「朝夕,我說的是你的親爹哦,親爹你知不知道,就是生你的那個爹。」

  朝夕仰著一張紅彤彤的小臉兒,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我的親爹呀,我不知道在哪裡呢,但是我現在的爹很疼我呀,我喜歡現在的爹。」

  臭丫頭!樊疏桐在心裡罵,她還分得清現在的爹不是親爹呢。「那如果我帶你去見你的親爹,你去嗎?」樊疏桐試探著問。

  「我的親爹在哪裡?」

  「你想見他嗎?」

  「想見。」

  有這句話就夠了,至少不需要用麻袋捆她去見鄧鈞了。到了家,已經快開飯了,阿姨連忙從樊疏桐的手裡牽過朝夕去廚房洗手。陸蓁詫異地看了眼樊疏桐,似乎還不大樂意樊疏桐牽朝夕。連波和樊世榮都已經在餐桌前坐好了,連波說:「哥,快坐下,就差你了。」

  樊疏桐在樊世榮的對面坐下,看看老子,又看看後媽,嘴角難得地露出笑容:「對了,我剛剛在門口碰到一個人。」他把目光對準陸蓁,「說是你的親戚。」

  「我的親戚?」陸蓁愕然。

  「沒錯,但警衛不放他進來,我把他安頓在招待所了。」

  陸蓁一臉茫然,似乎一時還想不起哪個親戚會來這找她。自從當年生下朝夕遠走他鄉,她就跟家裡斷了行走,只有一個哥哥偶爾還通下信,但絕對不會來這找她,有什麼事哥哥肯定會在信裡說的。會是誰呢?

  樊世榮聽聞陸蓁的親戚來了,馬上跟兒子說:「既然是親戚,就應該邀請人家來家裡嘛,大老遠的,來一趟多不容易。」說著交代連波,「吃完飯你去趟招待所,把人領回來……」

  陸蓁還在想是哪個親戚找她。

  樊疏桐唯恐天下不亂,笑著跟老爸說:「父親,您知道他是誰嗎?」剛說完,朝夕洗完手跑了出來,樊疏桐還沒說,小朝夕倒先兜了出來:「我知道!是我的親爹來了——」

  一家人目瞪口呆。

  陸蓁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支支吾吾:「說,說什麼呢。」

  「他叫鄧鈞,說是朝夕的父親。」樊疏桐見狀也不賣關子了,笑得合不攏嘴,還不忘添油加醋,「那位鄧大哥說,他大老遠的來就是想見你,他找了你很久,很懷念你們在一起的時光。」

  說著拿眼睛瞟樊世榮。

  還用說?樊世榮的臉就像是從冰河裡撈出來的,冷得絲絲冒寒氣。但他到底見過世面,隨即恢復常態,端著碗看了下陸蓁,說:「那你抽空過去趟吧。」說完埋頭扒飯,裝作什麼事也沒有樣的,夾菜,塞進嘴裡,咀嚼。

  一桌的人全看著他吃。

  偌大的餐廳就聽見他一個人咀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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