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紫藤蘿 | 上頁 下頁


  樊疏桐發愣了,他腦子一向好使,不過片刻工夫就轉過彎了,他的確是被人占了便宜,虧他還得意忘形呢!他頓覺羞惱不已,撂下酒瓶就去找那妞兒「算帳」,引誘他上床,真不是個東西。但是走到半路上他又沒底了,因為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並沒有人把他捆上床,他憑什麼找人家去算帳?

  很多年後,每每樊疏桐回想這件事就覺得憋屈,豈止憋屈,簡直吃大虧了,從此淪為死黨們的笑柄。寇海時不時地要把這事拿出來曬曬,黑皮和細毛也笑死他,樊疏桐一世英名全栽女人身上了。也正是這件事讓他對女人始終沒有太多的好感,雖然後來他有很多很多的女人,但他極少在哪個女人身上用真心,他發跡後換女人跟換衣裳似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扳本」。

  而且,以樊疏桐睚眥必報的個性,豈會咽下這口氣?他斷不會放過那個奪去他處子之身的女人。他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再次約會那女人,待她把衣服都脫光了,鑽進被窩喊他上床的時候,他藉口上茅廁溜了出來,然後靜等好戲開鑼。果然,不出一會兒,那女人被她男人打得屁滾尿流,因為她男人接到神秘人報信,說有人上他老婆,她男人當時在外面打牌,操起傢伙就趕回家。當時是晚上,黑燈瞎火的,那女人還以為是樊疏桐上完茅廁回來了,就浪聲喊他快上床,結果是她男人……樊疏桐在樓下聽到樓上傳來那女人的慘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爛女人!」他當時狠狠吐了口唾沫。

  而那個神秘的報信人,自然就是黑皮了。黑皮開始死活不肯幹,樊疏桐就威脅他:「幹不幹隨你,反正以後你不要跟我混了。」

  最後還能怎麼著呢,黑皮只得助紂為虐。

  寇海後來知道這事了,大罵他們禽獸。樊疏桐回了句:「我什麼時候不是禽獸了?」為此哥倆還大吵一架,鬧得不歡而散。

  由此可見,寇海多數情況下是個有正義感的人,雖然渾球的時候也很渾球,但是非分明,什麼事可為,什麼事不可為,他分得清清楚楚。寇海最看不慣的是樊疏桐對朝夕的捉弄,他覺得縱然大人得罪了他,一個大老爺們竟然拿個孩子出氣,實在不是男人幹的事。而且,寇海很喜歡小朝夕,雖然他自己也有妹妹,但他覺得朝夕比自己的妹妹可愛,小臉兒粉嘟嘟的,說話清清脆脆,見著寇海就喊「海哥哥」,那個奶聲奶氣的調兒,讓寇海打心眼裡著迷。

  而小朝夕到底年幼,十歲都不到,還不懂得記仇,即便早上被樊疏桐捉弄得大哭,可晚上見著樊疏桐還是喊「大哥哥」。只要連波不在家,她就跟在樊疏桐屁股後面趕,「大哥哥,等等我——」「大哥哥,你的頭髮怎麼比我的還長啊?」「大哥哥,你幹嗎老是抽煙?」……樊疏桐每每被煩得不行,恨不得把她扔出窗戶。當時的樊疏桐已經進入青春叛逆期,做什麼都求出格,街上流行什麼他就整什麼回來,那個時候的男青年很流行長頭髮,過耳根,發梢翹起,在脖子後面甩來甩去,樊疏桐覺得特酷。他就上理髮店也整了個這樣的髮型回來,不止髮型,他還穿上了時髦的花襯衫和喇叭褲,鼻樑上還架副蛤蟆樣的墨鏡,第一次以這樣的流行裝扮走進軍區大院,他吹著口哨,雙手抄在褲袋裡,所經之處無不滾落一地眼珠子。

  部隊大院從來就只有綠軍裝,樊疏桐花裡胡哨的形象整個就是個不良青年,但他是樊司令的公子,即便背後被人議論紛紛,也沒有人敢當面指責他。倒是寇振洲暗示樊世榮,讓兒子注意下形象,部隊裡不比地方,穿成這樣進出,對戰士們有很不好的影響。可是樊世榮奈何不得,他哪還管得了兒子穿什麼衣服理什麼髮型?父子已然是勢如水火,每次話說不了兩句就吵起來了。而每次吵架後,樊疏桐總是變本加厲地捉弄朝夕,不把她弄得大哭不甘休,唯恐家裡不亂,越亂他越滿足。所以一般情況下,樊世榮根本不敢跟兒子吵,一吵,最後總是以朝夕的的哭叫收尾。朝夕一哭,陸蓁就要跟樊世榮鬧個沒完,動不動就要搬出去,在外面威風凜凜的樊世榮私下裡總是唉聲歎氣地跟寇振洲說:「打了一輩子仗,敵人的炮火我不怕,槍子兒我也不怕,我就怕了這狗崽子,你說這是為什麼啊?」

  「唉,垮掉的一代。」寇振洲也歎氣。

  唯一慶倖的是,樊世榮還有個沒有垮掉的兒子連波給他撐臉,連波很爭氣,在重慶軍校讀書,每次都是大紅的獎狀拿回來。也唯有說到連波,樊世榮的臉上才有那麼點光彩,逢人就誇連波:「這小子,天生的文將。」

  連波文筆一流,是學校數一數二的筆桿子,經常在報上發表文章,說話做事也極有條理,不溫不火,不急不慢,跟樊疏桐的暴筒子脾氣截然不同。人也長得文氣,清清瘦瘦,笑容靦腆,絕對是長輩們誇讚的對象。不僅長輩喜歡他,像朝夕這樣的小孩也喜歡他,每次連波回家來,朝夕就會像過節一樣,開心得蹦上蹦下,二哥哥二哥哥的喊個沒完,不是勾著他的脖子撒了歡地笑,就是坐在他的膝上聽他講故事。連晚上睡覺也不要媽媽哄,要連波哄:「二哥哥給我講故事我才睡。」

  朝夕最喜歡聽連波講故事。

  而連波也非常喜歡朝夕,他只要一回來,就會帶朝夕玩兒,到哪兒都帶著,讓樊疏桐很冒火:「帶什麼不好,帶個拖油瓶。」

  因為樊疏桐跟連波最親,到哪兒都喜歡帶連波去,而連波又總帶著拖油瓶朝夕,於是就形成了一道獨特的景象,兩個英俊挺拔的青年後面,蹦著一個小丫頭片子。而朝夕又很喜歡牽連波的手,牽了連波,又想牽樊疏桐,結果樊疏桐每次都厭惡地甩開,朝夕也不惱,就一手牽著連波,一手拽著樊疏桐的衣襟,跟在他們中間走。

  寇海他們第一次見到此番景象,笑得前仰後合,因為一身不良青年打扮的樊疏桐旁邊跟著個蹦蹦跳跳的小丫頭,說不出來的滑稽。

  「笑什麼笑,都怪連波!」樊疏桐沒好氣地瞪他們。

  於是在大家「開會」的時候,朝夕就在院子裡跑進跑出,一會兒捉蝴蝶,一會兒逗狗玩,一會兒又要爬到棗樹上摘棗,總之沒有片刻安靜。連波很有耐心,朝夕要什麼,他都給她去弄,要摘棗,連波就幫她摘。而且連波也很會照顧小孩,朝夕的手髒了,他就會牽她到廚房,細心地給她洗手;朝夕玩得滿頭大汗,連波就掏出潔白的手絹給她拭汗;朝夕玩累了,連波就會抱她到沙發上睡,還脫下外套蓋她身上,生怕她著涼。

  眾人目睹連波幼師級的體貼照顧只有瞪眼的份兒,細毛尤其對連波那潔白的手絹充滿好奇:「我說秀才,這玩意你還隨身帶著啊?」

  連波反問一句:「為什麼不可以?」

  樊疏桐戲謔地說:「他這輩子投錯了胎,本來應該是個女人,結果跑快了,成了個男人。」

  「去!沒句正經的。」連波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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