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向左,遇見花開 | 上頁 下頁
三一


  他神色自若地挑起眉,反問:「哪個莫家?」

  他的表情很無辜,似乎真的不明所以,但我腦海中又閃現出那片火海,又是那樣的火海,捲土重來,即便這個男人不是莫家的人,但他一定帶著火種而來,他的身上分明透著燃燒的氣息!我搖著頭連連後退,最後奪門而出,根本不想在他面前多停留一秒。

  「四月!」他對著我的背影喊。

  我亡命一樣地奔逃。即便知道逃不脫,仍是要逃。活著有多麼不易,我知道,但我不只是為自己活著,爸爸媽媽還有伯伯,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我。我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樣的罪孽,我認了,下地獄我也認了,但我不能被這個人生生撕開傷口,他既然不是莫家的人,憑什麼要我以這樣的方式面對他?

  我穿過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奔出大門,結果剛出來就撞上了一個人,對方被撞得連退幾步,我也跌倒在地。「小姐,你沒事吧?」我還沒看清他的人,他就先把手伸給我,「快起來看看,要不要緊……」

  我卻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是時空交錯了嗎?那雙眼睛,溢滿星辰般光芒的眼睛,我一定在哪裡見過,還有那輪廓,不僅僅是似曾相識,是真的相識!

  「要不要緊?」那人乾脆蹲下來察看我的狀況,以為我傷得很重。

  我迷迷瞪瞪地看著眼前的這張臉,哦,不,不會這麼相似……世人都把生得好看的男人形容成面如冠玉,我也見過英俊的男人,卻從未見過如此線條柔和、眉目清明的男子,似陌生,又似熟悉,記憶中久遠的梨花淡香莫名彌漫而來,我的眼底瞬即騰起水霧,隔著模糊的淚眼我愈發相信這不是真的,完全不同的臉為什麼長著同樣的眼睛,一定是又出現了幻覺……

  「你,你是誰?」我呻吟著問他。

  那人粲然一笑,嘴角的弧線柔和得不可思議,「你好,我叫莫雲澤。」

  從訂婚宴現場回到家,出人意料,芳菲若無其事地在家彈鋼琴,她既不解釋什麼,也不回應母親的質問,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她越是這個樣子,越是讓人擔心,程雪茹明顯有些發怵,怕女兒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數落她幾句,就要她回房休息。但是對我就不客氣了,她把如意算盤落空都怪罪在我頭上,芳菲的逃跑在她看來完全是我在背後攛掇的,因為費雨橋把訂婚戒指戴在了我的手上,就憑這,我怎麼都脫不了干係。

  程雪茹劈裡啪啦罵了我足足兩個多小時。

  李老師怎麼勸都無濟於事。

  那些話我沒法複述,因為太難聽了,我知道程雪茹一直不喜歡我,但不知道她對我的厭惡竟然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我並沒有做錯什麼,我還只是個沒有出校門的女學生,竟然被她罵得那麼不堪,整個樓道都響徹了她的叫駡聲。

  芳菲忍無可忍,後來又從房間內跑出來跟她媽對罵,場面很難堪,我不得不哭著離開。芳菲追出來,陪我到月臺搭車,反過來安慰我,「姐,別聽我媽的,她就是那德行。」

  「你先別管我,我倒要問你怎麼了,到底是因為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沒事,我就是不想訂婚唄,因為我覺得他並不愛我,而我也不愛他,我不會為了滿足我媽的意願而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姐,我已經長大了,婚姻這事我要自己拿主意。只是……很對不起你,讓你跟著受委屈,費雨橋沒有為難你吧?」

  芳菲果然是長大了,知道自己拿主意,也知道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了,這讓我很欣慰,受點委屈沒什麼。

  「從小到大,我受的委屈還少嗎?」我拍拍她的臉蛋,笑道,「不用為姐擔心,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芳菲,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幸福,只要你覺得是對的,姐姐支持你。」

  「可是……」芳菲欲言又止,「費雨橋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小心點就是。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姐,不過怎麼說,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嗯,你也要多保重,看你現在瘦成啥樣了。」我心疼地替她攏攏衣服。這時候巴士過來了,我上了車還是不放心,伸出頭沖芳菲喊,「別跟你媽吵,實在不行到我那兒去住幾天。」

  「好的,姐姐。」芳菲站在街邊目送我離開。

  車子開動時芳菲突然又追上前幾步,張著嘴說了幾句什麼,我只隱約聽清一句,「姐,對不起,你別怪我……」後面又講了什麼我沒聽到,我從車窗外的倒車鏡裡看見她在街邊抹淚,瘦小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我並沒有深想她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我只是莫名傷感起來。因為我們都長大了,都將面臨各自的人生,是福是禍無法預知,我什麼都不怕,我只是怕失去她,在這荒漠般的人世間,除了容,我就只剩芳菲了。

  感覺中,我和芳菲冥冥中註定是在一起的,第一眼見她時的親切和溫暖,至今記憶猶新。可是命運的規則殘酷無奈,我和芳菲將來是背道而馳還是天各一方,我真是不敢想,就覺得心裡很不安,伴隨著莫名的焦躁,我預感到這次的訂婚事件只是個開始。

  那張臉,只是個開始……

  4

  果然,訂婚酒會的第二天,費雨橋就來學校找我了,稱我接受了訂婚戒指就得履行婚約,我自然跟他大吵一架,他倒也不生氣,只反復強調婚約的正式性云云。我把戒指扔給他就跑回了宿舍,不想理他。可是此後只要他人在上海,幾乎每天都來學校看我,自己來不了,就會派人送花送禮物到宿舍。一時間議論紛紛,我百口莫辯,姚文夕以為我另結新歡了,對我另眼相看起來,態度差了很多,大約覺得我是個見異思遷的人吧。

  我只覺壓力到了臨界,都要崩潰了。而就在之後不久的一個晚上,容打來電話,話還沒說出口,就在電話那端啜泣起來,我心裡頓時一緊,預感到事情不妙。果然,容哽咽得根本沒法正常說話,語不成句。

  「容,怎麼了?你別這樣啊,有什麼事慢慢說……」

  「四月,Sophie,Sophie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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