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向左,遇見花開 | 上頁 下頁
一一


  我沒有對他看似平靜實則鬥爭激烈的家庭生活發表看法,因為我沒有資格。我只是有些同情這個男人,他雖然儀容不凡,看上去很貴胄的樣子,其實他很疲憊。婚姻讓他疲憊,生意上的事也讓他疲憊。他用一個綿長的吻試探我,我沒有拒絕,但是亦沒有表示可以進一步。

  他有些無助,問:「我是不是不夠優秀?」

  我知道不是這個原因,但我可以肯定我不會和他發展。不僅僅因為他是有家室的人。我總覺得在我靈魂深處有個空位,一定是給誰留著的,但不是給他。我說不出具體的理由,就是一種似是而非的直覺,不是他,肯定不是他。

  我多次婉拒他的邀請後,他逐漸明白些什麼,以為我是介意他還有婚姻。於是在某天他給我打電話,「等我處理完後,我再來找你。」

  我知道他要處理的是什麼。我沒有為此欣喜,更談不上期盼,因為我很清楚我跟他之間的距離,我們可以偶爾擁抱親吻,也可以很客氣,見面談談天氣,但是生活境遇的不同讓我們的靈魂始終無法產生共鳴,他不是我命裡的人。

  這些事我都沒有跟芳菲說起過。

  不是不願意跟她「分享」,而是我天生就不是一個喜歡傾訴的人。而且,我也沒覺得我跟容的事值得跟人分享。大約有半年,我跟容沒有任何聯絡。我想可能他的婚姻有些棘手,Sophie的中文課我早已停止,可憐的孩子,無辜地成為大人爭奪的籌碼。

  在我十八歲生日這天,我去李老師家吃飯,一進門芳菲就神秘兮兮地搬給我一個包裝華貴精美的大盒子。我以為是她送我的禮物,她說不是。

  「不知道是誰送的啦,一早就摁了門鈴。」程雪茹端著一盤魚香肉絲從廚房裡出來,李老師趕緊接過去擱餐桌上。

  自從我考入F大,經濟基本獨立後,程雪茹對我的態度好了些,至少不會無故給我白眼。有時也會主動跟我說話。沒想到她會為我的生日準備午餐,讓我頗有點受寵若驚。

  「快拆!快拆!看看裡面是什麼!」芳菲迫不及待地催促我。

  我狐疑地拆開盒子上系成蝴蝶結狀的緞帶,在盒蓋揭開的刹那,只覺眼前一陣刺目的白光,還好不是炸彈,是條禮服裙。款式很簡潔,很少女。白色的綢緞配上薄如蟬翼的柔紗,領口和腰間的蕾絲上鑲滿珍珠和水鑽。

  一家人目瞪口呆。

  芳菲將裙子高高舉起,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梨。

  「姐,公主裙呃。」

  「誰送的?」程雪茹訕訕地問。

  我的第一反應是容,但又不能肯定,我們已經半年沒有聯繫,他怎麼突然送我禮物?而且,他又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印象中,我並沒有告訴過他任何有關我的事情,包括我的住址。不過,以他的能耐,這好像不是什麼難事。

  「姐,你談戀愛啦!」芳菲拿著裙子在我身上比來比去,興奮得滿臉放光。

  我支吾著說:「我也不知道是誰送的。」

  「騙人!這麼華貴的裙子,肯定是認識你的人送的啦!」

  「可我真不知道是誰送的。」

  「有卡片呢。」程雪茹在盒子裡翻出一張淡粉色的CARD。我趕緊拿過來,一打開有很優雅的香味,上面只有一行字:恭喜,你已經成年。

  我抱著盒子滿腹疑問地回到宿舍。

  一寢室的人圍著看那條白裙子。唧唧喳喳,問這問那,而我無心回答。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是誰送的,至少不能肯定。

  顯然,這是一份華麗的成年禮。

  十八歲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是正式跨入成年的一道坎啊。

  「四月,你確定你不知道是誰送的?」說這話的是睡我上鋪的姚文夕,她是寢室老大,性格豪爽,最愛跟男生混在一起,稱兄道弟。隔壁寢室的彭莉經常開玩笑說:「每次在澡堂子裡碰見姚文夕,聽到她的大嗓門,我就懷疑我走錯了地兒,姚文夕,你應該去男澡堂。」

  「去你丫的,你沒看見我胸脯上的這兩個奶啊,你們有我的這麼大嗎?我要去男澡堂……嗯,如果我去男澡堂……哎,你們說會咋樣?」

  當時是在學校食堂吃早飯,我們幾個人坐一桌,聽到這話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差點被包子噎死。一向最老實的李夢堯忽然插了句:「我覺得如果你去男澡堂,他們會比你虧。」

  我們異口同聲問:「為啥?」

  「因為,因為他們那麼多人只看了姚文夕一個人的奶,可是姚文夕你一個人可以看到那麼多男生的……的……」李夢堯憋紅了臉,不知道接下去怎麼說,實在「的」不下去了就脫口而出,「的奶。」

  「噗」的一聲,一桌的人集體噴飯。姚文夕當時已經癱了,指著李夢堯直抽搐,「你,你丫的,你見過男人有奶啊……」

  這段子後來在系裡傳開,頗為熱鬧了一陣。李夢堯因此成了系裡的名人,有一次上公共課,李夢堯到晚了沒位子坐,旁邊一個壞男生認得她,把胸脯一挺,逗她,「哎,你看是我的奶大還是姚文夕的大?你回答了我就把位子讓給你。」

  結果哄堂大笑,李夢堯當時就被氣哭了,這一幕剛好被來上課的副教授葉春秋看到,當場把那個男生狠狠訓了一頓,李夢堯卻好幾天沒去上課,羞於見人。所以自那以後她很少發表言論,本來就性格內向更加不愛說話了,每天只顧發奮讀書,是寢室裡最用功的女生。我跟她的關係很好,因此她對我收到禮物這件事難得地發表了意見,猜測道:「肯定是某個暗戀你的男生送的,四月,你走桃花運了吧。」

  「不可能!」李夢堯上鋪睡的是戴緋菲,她是本地人,家境很好,最愛買衣服,是我們這棟女生宿舍樓最時髦的女生,因此她對衣服之類的東西很有眼力,「這裙子很貴呃,英國的一個牌子,絕對不是一般的窮學生送得起的,這個猜測可以排除。」

  我也贊成這個看法,我知道F大有很多對我表示愛慕的男生,但確實還沒有誰有這樣的實力。如果是容送的,為什麼不留名?

  一直鬧到熄燈,寢室裡才漸漸恢復安靜。

  我卻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大約到淩晨的時候,我終於疲憊不堪地昏睡過去,好像才眯了會兒眼睛,寢室的電話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戴緋菲靠電話最近,咕嚕著不耐煩地接了。「四月,你的。」我半夢半醒間聽她叫我的名字。我揉著眼睛爬起來,生怕吵醒其他人,事實上已經吵著她們了,我知道她們都在豎著耳朵聽。

  「顏,是我。」果然,是容的聲音。

  「什麼事?」

  「你可以出來下嗎?我剛下飛機,很想見你。」

  「明天吧,現在很晚了。」

  「不,我一定要現在見到你。」

  「很晚了,我出去不方便。」

  「我就在你校門口。」

  「容先生,真的不行。」

  「不管,我要見你!」容的語氣裡透出少有的霸氣。

  我也有些來氣,「如果我不去呢?」

  他答:「我會每隔五分鐘打電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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