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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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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約高澎出來,高澎很意外,不明白我怎麼突然主動約他。自從那次把話挑明,我們就沒有再見過面。 兩人在一酒吧碰了面。酒吧裡空氣污濁,煙、酒、汗以及人身體的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讓人感覺很窒息。不大的舞池擠滿了緊緊貼在一起吊著膀子跳慢舞的男女,在昏暗曖昧的燈光和極盡調情的音樂的催化下,那些男女已開始動手,或摟在一起糾纏熱吻,或如膠似漆地促膝談心,好像他們已經好了地老天荒、久經考驗幾個年頭了。其實他們有可能兩個小時前還是陌生人。 「怎麼了,親愛的公主,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高澎一邊給我斟酒一邊試探著問。我端過酒杯一飲而盡,埋著頭沒說話。 「別想用酒來澆愁,」高澎拿過我手裡的酒杯,「我試過無數次,沒用。」 我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告訴我,高澎,我該怎麼辦,當一個人被逼到墳墓的時候,他該怎麼辦,活著,比躺進去難受,躺進去,比活著難受,怎麼辦呢,你說怎麼辦呢?」 「考兒……」 「你只需告訴我該怎麼辦,什麼也別問,我也什麼都不會說。」 「又是一個失戀的女人。」他歎著氣直搖頭。 「我沒有失戀,」我糾正道,「愛情這個東西,只有自己才可以放棄,即使對方不愛你了,你不放棄,愛就還在你心裡……我現在的情況是,還愛著他,他卻用愛殺了我,他沒用別的武器,他用的是世界上最殘忍的武器,殺人不見血,一刀又不能致命,又無藥可救,明擺著要我一點點地痛死……」 「考兒,你別這樣,誰都不會把你殺死,除非你自己想死。」高澎摟住我的肩膀,竭力安慰我,卻徒勞無功。我又抓住他的衣領說:「我是想死啊,現在就想死,可是死了又能怎麼樣,就像剛才說的,躺進去或許比活著還難受……」 「考兒,你要我說實話嗎?」高澎拭去我的淚痕忽然說。 「你說!」 「要說躺進去的感覺,我想我最有發言權,正如你說的,是比活著還難受,因為這麼些年我差不多就是躺在裡面過日子的,偶爾也會出來透透氣,或許也會強顏歡笑,會放任自流,可是在最疲憊不堪的時候,我還是選擇躺進去,雖然裡面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但躺一陣後,心會靜下許多,也會精神許多,於是又會出來,享受生活,折騰生活……」 我瞪著眼睛看著他,不大明白他想跟我說什麼。 「聽明白了嗎?」他也看著我,用手指了指胸口,「在我們心裡,應該給自己預留一口棺材,說起來是有點那個,但實際上這口棺材是很好的心靈療養所。當你在凡世掙扎得很痛苦的時候,你就不妨自己躺進去,什麼也別想,把所有的悲傷絕望通通扔到棺材外面,你在裡面就是最純粹的自己,慢慢的,你心裡的傷口會有癒合的跡象,就算不能痊癒,至少不會那麼疼痛了。然後你就可以出來,太陽一照,你就醒了,會覺得所有的傷害不過如此,該幹嗎幹嗎去,沒什麼大不了,因為大不了我又躺進去……」 我瞠目結舌。 高澎沒看我,點了根煙,吐出一口,又吸進一口,煙霧籠罩的表情模糊不清,好像說出這些話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他突然像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顯得疲憊不堪。 「高澎……」 「什麼?」 「我覺得你應該當作家。」 「嗯,這話別人也跟我說過。」 「你是個天才,」我像看一個大猩猩似的瞅著他,「我指的是你對生活的理解,完全是個天才,說得真好,把什麼都說透了……」 「是因為我什麼都看透了。」高澎笑著說。 「那我就照你說的辦,在心裡放口棺材……」 「考兒,我跟你講這些話的意思並不一定是要你弄口棺材,我是希望你把什麼都看淡一點,愛也好,恨也好,希望也好,絕望也好,都不要太較真,當有一天我們躺進真正的的棺材的時候,可以少些遺憾,活著的時候純粹地活,死了就會少很多遺憾……」 我連連點頭:「我聽你的,高澎。」 「你不像一個很聽話的孩子。」 「你怎麼知道我不聽話?」 「因為你太像孩子,驚天動地地一鬧騰,你又是我行我素。」 「你怎麼這麼瞭解我?」 「呵呵,就你這麼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我要看不透的話,我行走江湖十幾年就白混了……」 我耍賴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說:「高澎,我崇拜你。」 「崇拜一隻青蛙?」 「總比崇拜癩蛤蟆好啊。」 我們都笑了起來。又喝了幾杯,勾肩搭背地走出酒吧。冷風一吹,我清醒了不少,也輕鬆了不少。「謝謝你,青蛙。」我跟高澎道別,伸手撩他柔軟的披肩髮。高澎也順手捏了把我的臉蛋,「怎麼謝我?」 「你想我怎麼謝啊?」我帶著幾分醉意說,「不會讓我以身相許吧?」 「你要是堅持的話,我肯定不會拒絕。」高澎一臉壞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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