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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你昨晚喝醉了酒,我回來的時候看你睡在樓下的椅子上,怕你落入別人的手就把你抱上來了,我很慶倖撿到你,」他下床穿好衣服,看著我笑,「真是奇怪,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我跟米蘭去了趟她的老家,因為臨時有事我就先回來了,誰知道一回來就看到你躺在樓下的椅子上等我……你不知道你喝醉酒的樣子有多迷人,臉蛋紅撲撲的,我當然也就不客氣了……」

  「把我的衣服拿來!」我哭喪著臉叫。

  「你的衣服啊,好髒,都是你吐的髒東西,我把它扔了。」

  「那我穿什麼?」

  「什麼都別穿啊。」他壞笑。

  「求你了,我還有事呢。」

  我真的要哭了,上午還有個很重要的採訪,這會兒我想起來了。

  「那你就穿她的衣服吧。」

  我一愣,知道他指的是米蘭的衣服。

  「見鬼吧,我寧肯什麼也不穿!」

  「你們以前不是經常換衣服穿嗎?」

  「閉嘴!」我怒目而視。

  「好吧,我下樓到對面的商場裡買套衣服。」說著他就進了衛生間,洗漱完畢後準備出門。我裹在被子裡,難堪得要死,沖他喊:「快點啊,我趕時間!」

  但是沒反應。也沒聽到門響。正納悶,突然外面傳來「咚」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重重摔在了地上。我連滾帶爬地跑出臥室,看見他躺在地上,臉色蒼白,捂著胸口痛苦地蜷縮在一起。我抱起他的頭,問他怎麼了,他虛弱地指了指臥室:「藥,快,快去拿藥……」

  一陣忙亂。服了藥他緩過來了,我就進浴室拿了條浴巾裹住身體。

  「我知道我真的不行了,最近老是犯病,」他斜躺在沙發上,拉我坐在他身邊,用手撫摸著我的臉頰說,「我們有多久沒在一起了?半年多了吧?好像還不止呢——我實在太興奮,好久沒這麼興奮過了,當我把你抱上樓脫掉衣服放進浴缸的時候,我就想,真希望你就這麼醉著,不要醒,因為你醉著的時候是那麼安靜,不會沖我發火,不會拒絕我……為什麼我們總要相互折磨呢,折磨到現在誰也沒贏,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傻?」

  他看著我,目光悲涼如雪山淌出的泉水,直淌進我的心底。

  「別忘了我,就算你不願意給我生孩子也請別忘了我,到了這個時候,我無法再要求什麼或是抗拒什麼了,我捨不得離開,哪怕是永遠跟你這麼慪下去也比死了強……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會去偷偷看你,以前你沒搬新居的時候,我每天晚上都會開車到你樓下,看著你的視窗,想像你睡著的樣子,我很恨自己不爭氣,被一個女人折磨成這個樣子……跟米蘭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要把她想像成你才能勉強接受她,她總問我每天晚上去哪,我不說,有一次她就跟蹤我,我們在你的樓下吵了一架,回來後我打了她,這是我第一次動手打女人……你搬走後,我也去看過你,可是碰到了祁樹禮,我就沒辦法再去了,看不到你我很難過,難過得要死,我想不通,怎麼就對你如此念念不忘……」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我別過臉,不明白他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聽我說完,這些話我本不打算說,可是如果不說,死了就沒機會說了,」耿墨池拉過我的手,繼續他的慷慨陳詞,「我是愛你的,也恨你,但我決不後悔認識你,除了母親和妹妹,我只捨不得你,有時候想想,我真懷疑我愛沒愛過我的前妻,我和我她從小就認識,後來很自然的結婚,我們一直相敬如賓,生活得很平靜,很多年來她只是我的一個習慣,就像我習慣彈鋼琴一樣,她死後我雖然也難過,但哪像現在這麼痛不欲生……所以有時候我就想,你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後愛過的女人,儘管這份愛給我也給你帶來了莫大的創傷……」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聽著他說的話,仍然被無邊的迷惑籠罩。我看不懂這個男人,事到如今還是看不懂,既然他知道自己必定會離開,又為什麼一定要我記住他呢?除了自私,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他產生如此荒唐的念頭。

  「我就是這麼個自私的人,你才發現嗎?」

  耿墨池不經意間又恢復了他的霸道,目光冷冷地逼視著他認為是最應該記住他的女人,「我這麼個自私的人怎麼可能讓我愛著的女人忘了我呢,那樣我在天堂裡可不好受,我就是要你記住我,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記住我,到死都記住我,忘不了我,無論你今後跟哪個男人睡覺首先就會想到我……」

  這個魔鬼!世上還有他這樣匪夷所思的男人?要我記住他,無疑是要我這輩子都活在他的影子下,如果這就是愛的代價,那這個代價太大了,大到我無法承受!一個人被囚住身體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囚住心,如果真如他所願我記住了他,從而被他囚住一輩子,那就等於是我活著給他陪了葬,所以我必須逃開,再不逃,只怕最後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正好省文聯要舉行一次湘西采風,邀請一些作家畫家去湘西挖掘創作靈感,主題是「重拾沈從文的足跡」,活動規模很大,連省委宣傳部都參與組織了,各大媒體也都要派記者隨團採訪,我們電臺自然不能落後,可是湘西很多人都去過了,再去已沒什麼新鮮感,所以台裡沒有一個人願去。

  我一得到消息馬上主動請纓,台長老崔對此大加讚賞,說我很有敬業精神,回來後一定嘉獎我云云。櫻之倒是知道我的苦衷,在去的頭天我跟她碰了一次面,她感慨萬千地說:「人長得漂亮就是不一樣,什麼情況下都不怕沒人追,像我……不說等人追,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

  「你羡慕我?你覺得我現在這種狀況很值得羡慕?」我看著她。

  「我不是這意思啦,」櫻之笑,「再找一個唄,再找一個他們不就都死心了嗎?」

  櫻之忽然大而化之地說了句。

  我不以為然,一時半會兒上哪去找,找男人畢竟沒有上商場挑衣服那麼簡單。我自認為我還不具備看上哪個就能套上哪個的本事。櫻之就給我出主意,「去相親吧,我給你牽線。」

  「回來後再說吧,沒准在湘西就能碰見一個。」我開玩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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