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 | 上頁 下頁


  有一位暢銷作家寫過一篇很有意思的小說《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我有時候也很懷念自己聲名狼藉的日子。正是因為名聲問題,大學畢業後我沒法在本地混,只好一人逃到北京開始漫漫無期的「北漂」生活。我是學大眾傳媒的,到了北京後折騰來折騰去的,最後竟成了一名配音演員。當時我在一家電臺打短工,有一次討要工錢時跟負責人發生口角,吵得很凶,我激昂的嗓音引起一位去電臺辦事的導演的注意,他隨即邀請我給他新拍的片子配音,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配了幾部電影后,我獨特的嗓音開始引人注目,而我也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正確的人生方向,於是到處拜名師潛心學起配音來,很快就成為一名專業的配音演員。

  有時候我也到電臺客串做節目,生活漸漸穩定走向了正軌,到跟祁樹傑結婚的時候,我在圈中已是小有名氣了。於是衣錦還鄉,結婚四個月我就跟開裝飾公司的祁樹傑一起回了長沙,後又受邀在一家電臺當DJ,雖然沒有以前繁忙,但還是有導演慕名而來找我配音,有時候也錄製廣播劇,甚至是上臺表演話劇,日子過得很平靜,不好也不壞。

  但是祁樹傑後來卻反對我配音了,原因是我工作時入戲太深,分不清戲裡戲外,一天到晚精神恍惚,神魂顛倒,吃飯睡覺的時候念臺詞,生氣發怒或悲傷的時候也念臺詞,就像鬼魂附了體,完全游離在現實世界之外,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這就讓我親愛的丈夫深感恐懼,怕我有朝一日會瘋掉就堅決禁止我再參與任何配音工作。

  怎麼說呢,我這位親愛的丈夫應該是愛我的。當初他也是費了好大勁才追到我,認識他好長時間我都沒想過要嫁給他,如果不是他那巫婆似的老媽竭力反對,上五臺山當尼姑我都不會嫁給他。我這人就這德性,別人越阻攔的事情我越來勁,從小到大,無論吃多少虧栽多少跟頭,我就是死性不改。所以歸根結底還是祁樹傑的老媽促成了我們的婚事,我至今都記得我倆偷偷領本兒後他老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那個痛快!

  我到現在都搞不清祁樹傑當初為什麼死心塌地要娶我,其實當時我壓根就沒看上他,覺得他撐死了也就是個包工的頭,我好歹也算個名人嘛。不過話說回來,他開的那家裝飾公司規模還是不小的,他在北京也算是有房有車的主,追在他身後的小姑娘也是一群群,只有我從不拿正眼看他,即使後來確立了戀愛關係我對他也是若即若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有個人給我送禮物付房租哄我開心沒什麼壞處。

  我當時就這麼想的。好幾次我都想把他踹了,他卻像是中了邪似的硬要拽著我,可憐兮兮的,像個沒娘的孩子,極大地激發了我潛在的「母性」,於是只好又跟他鬼混下去,到後來我實在是火了,罵他為什麼要死纏著我,他就說,我不想再錯過,我不能鬆手,怕一鬆手就再也見不到你。那表情就像是拽著救命的稻草,當時瞅他那可憐相,我心裡還是有一點感動的,嘴上卻說:「你是不是從前受過什麼刺激,逮著我把我當你從前的相好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別跟我過不去啊?」

  「考兒,你可以不愛我,但請不要拒絕我的愛,就算你要去愛別人,也要等我死了後再去愛,我死了你愛誰我都沒話說。」

  我無奈地看著他,當下就意識到,我粘上條螞蟥了,這輩子怕是甩不掉了。後來的結果想也想得到,不知道是他委屈了,還是我委屈了,反正我們在一塊兒了。婚後的幾年裡,用沒有硝煙的戰場來形容我們的婚姻生活是一點也不為過,不是我跟他的戰場,而是我跟他老媽的戰場,兩個女人為了爭一個男人,那戲演得那個熱鬧,現在反過來想想,如果沒有這股熱鬧勁,我估計我們的婚姻撐死也不會超過一年。但就為了爭那口氣,我硬是把這場戰爭延續了四年,八年抗戰的一半哪!以至於對於我們四年的婚姻生活,除了婆媳間此起彼伏的拉鋸戰,實在是沒什麼值得回味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祁樹傑對我不好,相反,他如願以償地娶了我後,還真把我當心肝寶貝似的寵著,賺的錢如數交給我,買大房子給我住,有時候我跟他老媽吵起來,他當著他媽的面賠小心,又是魚翅又是冬蟲夏草地送,轉過身回到家馬上又掏出信用卡塞給我,一個勁地賠笑臉說:「老婆,消消氣,明天好好去逛逛,看中什麼買什麼,千萬別跟錢過不去。」

  看在信用卡的分上,我多半原諒了這孩子,我一直覺得他像個孩子,儘管他生得牛高馬大,在外面也算是呼風喚雨的人物,可單獨在一塊兒時,他疲憊無助的樣子,像極了個丟了什麼東西沒找回來的可憐孩子。我也想過試著走進他的內心,但是他防備得很死,生怕我看到他內心的東西,這無形中也就讓他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到底丟了什麼,為什麼要死死拽著我不放?我找不到答案,就把氣撒在他身上,變著法子整他,折磨他,而可氣的是,無論我做錯什麼,他從不說半個「不」字,總是充滿愛憐地把我深深擁進懷裡拍我的肩,「小壞蛋,下次可別這樣了哦。」

  你見過這樣的男人嗎?愛不上,恨不成,這樣的男人怎麼就偏偏讓我撞上了?!

  不過有一次,他還是跟我較了真的,那是結婚的第二年,我懷孕了,背著他把孩子偷偷做了,他生平第一次沖我發了火,硬是一個月沒理我,住了一個月的酒店,到現在我都清晰地記得他從酒店搬回家時身上那股沖鼻的消毒水味和噁心的空氣清新劑味。其實我做掉孩子並不是沖他來的,是沖他老媽來的,那老太太做夢都想抱孫子,雖說有兩個兒子,可老大是不用指望的,在國外至今生死不明,於是眼巴巴地想要老么給她弄個孫子抱抱,延續祁家的香火,我就是看在這一點才拒絕生孩子的,你說要生就生啊,把我當工具了?但做掉孩子後,我還是覺得自己有點過分,畢竟孩子是無辜的,於是就打電話叫祁樹傑回來,給他做了頓飯,飯桌上含情脈脈地跟他說:「老公,不是我不想生,而是我覺得我們應該多享受一下兩人世界,畢竟我是愛你的……」

  「你說你愛我,是真的嗎?」祁樹傑被我灌了兩杯酒,刹那間眼眶通紅,「你真的說了愛我,老天,你真的說了,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聽到你說愛我了……」

  我頓時內疚不已,心裡在想,這孩子只怕是真的受過刺激,一個正常人不會這麼暈,真話假話都聽不出來。

  「你真該千刀萬剮!」米蘭聽說這事後把我罵得很慘。

  「我也覺得我好像是有點過分。」

  「過分?」米蘭當時瞅著我剁了我的心都有,「你悠著點,什麼事情都是有因果的,做得太過分小心遭報應。」

  她的話不幸被言中!

  我真的遭報應了,祁樹傑我親愛的丈夫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狠狠給了我一刀,背著我偷情不算,還死給我看,他用死反擊我的麻木不仁,讓我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就這一點,我覺得他比我狠!所以我才恨他,不是恨他跟人偷情,而是恨他贏了我,他居然贏了我!

  祁樹傑的老媽得知我把她兒子的骨灰葬在長青墓園後大發雷霆,她最初是要把兒子葬在湘北老家的,被我拒絕了,沒有理由,你說葬哪就葬哪。他是我的老公,我說了算!如果祁樹傑知道他死後婆媳戰爭還沒歇火,不知道他還舍不捨得死。反正我是想不通,人都死了,那老太太還跟我爭,一把骨灰也爭,那就爭唄,我就不信我黑髮爭不過你白髮!

  可是米蘭知道後卻在電話裡數落我:「你……你真是的!她那麼大年紀你跟她爭什麼,老年喪子本來就很淒慘,想把兒子骨灰葬在身邊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你跟人家較個什麼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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