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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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覺得他們母子好可憐。 一個在海外鬱鬱寡歡了半生,一個被病痛折磨至今,彼此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莫非是老天的蓄意安排?莫非他們母子真要到天堂去相聚? 他何其的敏感,我六神無主的樣子讓他察覺到了什麼,目光犀利地在我臉上掃來掃去,疑惑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抬起頭,躲躲閃閃,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有些不悅:「怎麼了,有什麼事就乾脆點,幹嗎吞吞吐吐?」 我知道瞞不住了,心一橫,支吾著說:「前兩天,從新西蘭傳來消息,你……母親她老人家……」 「別說了,我知道!」他打斷我,閉上眼睛,眉心都在跳,「她……過了,是不是?」他低聲問,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又是一場空前的災難,我幾乎可以聽到他內心山崩地裂般的聲音。 「不是,還沒有,她只是想見你最後一面……」 「知……知道了。」 耿墨池喃喃的,淚光閃動,強忍的悲痛又怎麼藏得住。他扭過頭,想必是不想讓我看見他脆弱的樣子。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你沒事吧?」我擔憂地看著他。 「沒事,讓我靜會兒就好。」他蠕動著嘴唇,像在說夢話。 我只得離開,輕手輕腳的,生怕刺激到他。 一個護士剛好進去給他量血壓。 我還沒出病房十米就聽到護士沖出門來大叫:「不好了,快叫醫生,308號病床心跳停止……」 安妮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 每個人都措手不及。 祁樹禮傷心欲絕:「難道我們所做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是多餘的嗎?」 安妮只是答:「我不想成為你們的累贅。」 「沒有人把你當累贅,這陣子因為你哥哥的狀況很不穩定,所以忽略了你,難道這就是你棄我們而去的原因嗎?」祁樹禮的聲音都在顫抖。 安妮看不見她哥哥,但目光終於還是有些不忍。 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這陣子她很少到醫院探望耿墨池。而且聽保姆講,她經常一個人坐車出去,去哪裡了,去見誰,沒人知道。祁樹禮想問個明白,她卻別過臉一聲不吭地摸索著上樓,重重地關上了臥室的門。我和祁樹禮面面相覷,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環顧富麗堂皇的客廳,竟有種風雨欲來的壓抑和陰沉。 我在內心還是責怪安妮的任性,她是否知道,她的哥哥在死亡線上掙扎得有多痛苦、多艱難,那次心臟停止跳動達十分鐘,在醫生的全力搶救下才恢復生理運轉,在醫學上稱得上是奇跡了。可即使從上海、北京請來最好的心臟病專家,每天二十四小時一刻不停地對他進行觀察和檢測,但若離開那些儀器和管子,他一分鐘都活不下去。 他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就在他昏迷後的第四天。 每天,我都趴在病房的玻璃窗戶上,看著他靠用機器維持著脆弱的生命,看著床邊的各種儀錶不斷顯示的不同的數位,我的眼淚嘩嘩地湧出來,模糊的淚光裡他的臉遙遠而陌生,千辛萬苦啊,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多的從前,到了今天卻都是枉然。說什麼一生一世,一生一世那樣久,是他放棄,還是我堅持不了,到了現在時光的鐘擺突然就止步不前,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永恆」,我寧願不要! 但我沒法恨他,因為他實在是一個可憐的人,生命的存在,如今對他而言只是儀錶上閃爍著的枯燥的曲線,現實世界實際已經遠離他,而他卻渾然不覺,他知道他母親離世了嗎?他睡得那麼沉,是不是又做夢了,他又夢見他母親了嗎? 很想大聲呵斥他:耿墨池,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即使你會在西雅圖的那塊墓地裡等著我,可漫漫人生,淒涼無邊,你要我如何可以撐到那一天?我什麼都答應了你,什麼都滿足了你,甚至做了你一天的新娘,可是你連最後的存在都給不了我! 新西蘭。惠靈頓。仰望天空的地方。 仿佛依稀還是昨天,卻原來,已經這麼久遠。遠得成了前世的廢墟。而我站在玻璃窗前,幾乎沒有望他的勇氣,我這樣懦弱,這樣在意他的存在,發狂一樣的在意。可是怎奈何曲終人散,我和他的這一輩子,終於還是完了。無法容忍,不能接受,他竟以如此沉默的方式離開,還說什麼如果實在不忍,就讓我轉過身,他自己其實比我更不忍,所以才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可是閉上眼睛我就不心碎了嗎?他聞得到我淚水的氣息,他是故意的,他故意這樣讓我心碎! 可是,他昏迷的第七天。我還是趴在玻璃窗上看他。 「我們都輸了。」米蘭突然走了過來。事實上她站在一旁已經觀察我半天了,我傷心無助的樣子應該讓她覺得很痛快。 「我們誰都沒得到他,不是嗎?」她淡淡地說,頭上的紗布已拆除,一張臉陌生得讓我不能相信站在眼前的女人就是米蘭。 「你怎麼會來這兒?」我恍惚問了句。 「我是他太太,我不來誰來?」 這個時候她倒想起自己是他的太太了。 我別過臉,懶得理她。 「聽說耿墨池把全部財產都留給了你,」米蘭直奔主題,也不看我,望著她的丈夫自嘲地冷笑,「他對你真是愛到骨子裡了,同樣陪他睡覺,我什麼也沒睡到,你卻睡到了天文數字的財產。」 「米蘭!你夠了沒有?他是你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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