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五七


  我答應了,拿了件羊毛外套披在他身上,扶著他來到花園的長椅上坐下,旁邊剛好有棵櫻花樹,才坐了會兒,我們的頭上肩上就落滿花瓣。他輕輕替我彈去粘在發梢上的花瓣,冰涼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笑了笑,虛弱地說:「真是很奇怪,我覺得你越來越好看了,螃蟹看久了,也還是可以看成天鵝的。」

  「我本來就有天鵝的底子。」我大言不慚,很享受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可是一閉上眼睛,腦中又在時光倒流,應該是三年前了,我們在日本訣別,也是坐在這麼一棵櫻花樹下,撕裂般的疼痛穿越時空清晰地傳達到我心上。

  他可能也想到了,握緊我的手,放到他膝蓋上,淡定地說:「我已經沒有遺憾了,你不必為我難過,真的,在最後的日子還有你的陪伴,我很滿足了。」

  「我也很滿足。」我這麼說著,眼淚就滴落在他肩頭。

  「不要跟他慪,他跟我一樣,其實也是個可憐人,一個是想愛得不到愛,一個是想愛愛不了,爭了這麼多年,我們誰也沒贏誰。」他伸出手臂摟緊我,深深地歎口氣,那聲音仿佛是來自一個空茫的山谷,在我耳中竟有回音,「我不會勉強你回到他身邊,但是多少應該顧及他的感受,他這個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你把他當好人,他就是個好人,你把他當惡人,他殺人放火都不在話下,你看我現在對他一直很客氣,就是希望他能在我走後善待你,保護你,不要為難你,我對誰都不信任,很奇怪,我竟然信任他,因為只有他才有力量托起這麼沉重的愛……」

  「別說了!」我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不想再聽下去。

  可是他還在繼續說:「也不要跟米蘭去耗費精力,我一直當她是透明的,她怎麼鬧我都無動於衷,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說我毀了她的幸福,其實我的幸福也毀在她手裡了。」

  「她就是要錢吧,給她啊,幹嗎讓她來鬧。」

  「不給!我一個子兒也不給她,就是全部捐給慈善機構我也不給她!」

  「為什麼啊?她來吵很煩的。」

  「你忍忍吧,煩不了你很久的,我死了看她還找誰鬧。」

  「她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什麼話?」

  「她說……為你墮胎的……」

  「我有點冷,想回房間休息!」耿墨池很堅決地打斷談話,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病房走去,粉色的花瓣雨紛紛灑落,他的背影在那美輪美奐的畫境中,漸行漸遠,看上去竟像永遠的別離。

  我步履蹣跚地也走在櫻花雨中,身子比飄落的花瓣還輕盈,我知道他的一番良苦用心,那麼驕傲的他,卻在祁樹禮面前低下高貴的頭顱,為的就是想在自己走後讓祁樹禮對我寬厚一點,不至於逼死我。因為他知道祁樹禮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與他抗衡的男人,也深知這個對手的固執和冷酷,如果得罪他,他怕會對我不利。他的心真是比海還深,有時候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他內心的活動,有時候卻茫然不知所措,比如他對米蘭的事始終三緘其口,而且堅決不肯給她錢。他不是個吝惜錢財的人,為何這個時候如此「守財」?我真是想不明白。

  正想著米蘭,這個女人就出現在我眼前,陰魂不散,剛從一輛嶄新的白色寶馬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我,就如我也一眼看到了她一樣。不是說沒錢嗎?還開寶馬?

  她燙了個大波浪鬈髮,臉上高人一等的神情好似她是歐洲某個王妃,頭微微抬著,目光傲慢,很是自命不凡的樣子。她手肘上挎著GUCCI包,脖子上精緻的鑽石吊墜項鍊閃閃發光,一套肉紅色的GUCCI裙裝襯托出她妖嬈的身段,配上同色的細高跟鞋,還有修長的腿,讓她還真顯出幾分高貴、脫俗的氣質……我不得不承認,她跟三年前比更耀眼奪目了,不像我,如同被風沙抽幹的木乃伊,飛速風乾消瘦。難怪她一直用著藐視的眼光看我,就像此刻,她雙手抱胸,陰陽怪氣地冷笑著說:「好興致啊,在這賞花呢?」

  「你又來幹什麼?!」儘管她耀眼如好萊塢明星,我還是厭惡至極。「我來見我的丈夫不可以嗎?我是……」

  「你是他太太對吧?」我幫她把下面的話說出來,「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太太,丈夫生命垂危,你卻來奪他的財產!」

  她哼了聲,繼續冷笑:「你就不是為了他的財產嗎?這麼巴巴地守在他身邊,就是想讓他把財產轉到你名下吧?」

  一聽這話我就來了火:「米蘭,不要拿你的眼光來衡量別人,如果為了錢,我就不會離開祁樹禮,他的錢可比耿墨池多多了!」

  「是啊,我確實是小看了你,一直就小看了你,沒有人像你這樣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從祁樹禮的床上下來又爬上我老公的床……」

  啪的一聲,說時遲那時快,米蘭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一巴掌,別誤會,不是我打的,是旁邊甩過來的一隻手。

  「你才是婊子吧?被小日本從床上踹下來又來糾纏我哥哥,還有臉在這撒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醜事,全世界也只有你最有資格做婊子!」那只手的主人橫在了我和米蘭的中間,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視著米蘭。

  「安妮?!」我叫了起來。

  米蘭捂著臉傻了似的,不能相信她的小姑子為何從天而降。安妮朝她逼近幾步,指著她的鼻子說:「臭女人,居然敢欺負考兒,你活膩了吧,聽說還經常來打攪我哥哥,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下次讓我見到你還這麼囂張,有你好看!」

  「你!……」

  米蘭氣得嘴唇發白,但顯然很畏懼安妮,狠狠瞪了我一眼就跨進她的白色寶馬,姿態還是優雅得很。我詫異地看著她,才來西雅圖幾天,怎麼就改頭換面了?又是名鑽又是寶馬,還這麼囂張,莫不是背後有人撐腰?

  「考兒,想死我了!」安妮一把抱住發愣的我,在我臉頰狠狠親了一口。我推開她,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安妮,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我媽,老是放心不下,要我過來看看的。」

  「Kaven呢?」

  「哦,他回香港了,那邊有生意要打理的。」

  「那太好了,你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我摟著安妮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攏嘴,可是,可是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笑容僵在臉上,目光被釘在了遠處——

  浪漫的櫻花樹下,一輛黑色賓士車氣勢淩人地緩緩停下,司機從駕座上下來,躬身打開後座的車門,身著淺灰色西服的祁樹禮從容不迫地走下車,氣度非凡,一邊扣著西服扣子,一邊四顧張望,然後,一眼就看到了呆若木雞的我,還有……還有安妮!

  「這個Frank好眼熟啊,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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