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如果可以這樣愛·續 | 上頁 下頁


  「我們跑不掉的,他有多厲害你不是沒領教過,無論我們跑到哪裡,他總有辦法可以找到我們……」

  「是啊,無論你們跑到哪裡,我總有辦法可以找到你們,我的厲害你也應該領教到了吧?」耿墨池得意揚揚。

  我當然領教到了,這個男人的能耐不在祁樹禮之下,要不怎麼說他們是對方的剋星呢?誰都不買誰的賬,在長沙的時候,兩個人就是鄰居;後來去了日本,祁樹禮就在他對面租下房子,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現在呢,耿墨池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埋伏在附近,我在湖邊喂鴛鴦他都看得到,還有什麼是他看不到的?

  沒有辦法,我狠不下心趕他走,只得接受這個既定的事實讓他做我的鋼琴老師,再怎麼著也是同胞,同胞落難,我總不能讓他餓死街頭。祁樹禮回來後跟他解釋一下,相信他不會無動於衷的,他也還是講道理的人。

  每天兩個小時,每小時100美元。

  這是祁樹禮交代大衛可以支付的薪水。

  我不知道這個價格是高還是低,問大衛,大衛說不算低了,很多音樂學院出來的學生當家教每小時不會超過50美元。

  「He is not a student!」(他可不是學生!)

  我瞪著眼睛,這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人家可是演奏家,是大師,居然把他當學生了,我立即吩咐道:「把他的時薪加到200美元!」

  「No, I have no right to do so.」(不,我沒有這個權利!)

  「I have!」(我有!)

  第二天耿墨池準時來授課,一身米色洋裝,頭髮剛修剪過,神采奕奕,哪像是破產的樣子啊?他在我對面的沙發坐下,我立即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很熟悉,多年前在長沙的一個墓園跟他面對面撞見時就是這種味道。神秘幽遠的氣息恍若隔世,擾亂人的心弦,我的腦子頓時發懵,他是故意的嗎?我知道他的習慣,通常不會用香水,要用就是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或者是有重要約會,今天他心情很好?那還用說,輕而易舉就做了我的家庭教師,他心情能不好嗎?而他知道我把他的時薪加到了200美元後,頓時眉開眼笑,又是一口閃耀的白牙:「謝謝,你對我這麼好,我真是無以為報……」

  「想以身相許吧?」我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我是想許啊,你願意嗎?」

  「不願意!」我打斷他的話,正色道,「先生,我給你薪水是要你來上課的,不是聽你扯閒話。」

  「好,上課!」

  他倒也還乾脆,起身要我坐到鋼琴邊,自己也拉把椅子坐到我旁邊,「彈首曲子給我聽聽,我看你的水準怎樣,好因材施教。」

  我不想讓他看扁,就彈了首比較熟悉的曲子,老貝的《月光曲》,自認為彈得還可以,正等著他誇我幾句呢,不想他對著我後腦勺就是一下,「什麼亂七八糟的,這麼經典的曲子竟然被你彈成這樣,貝多芬聽到了會從墳墓裡跳出來,你當是彈棉花呢,一點節奏感都沒有,上氣不接下氣,你要咽氣了嗎?」

  我粗略估計了一下,兩個小時的課程,我的後腦勺挨了二十下都不止,兩個小時400美元呢,就是為了換這二十下打,我腦子真是進水了,請他來當家教!還給他加薪!

  到了午飯時間,他教完課根本就沒想走,在房子裡轉來轉去,問他找什麼。他說尋找我生活的痕跡,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廳壁爐上的一個相框上,是祁樹禮年輕時候照的,身邊還依偎著一個短髮女子,也很年輕,相貌平平,卻是很幸福的樣子。那是祁樹禮已故的太太,這張照片是我在他書房的抽屜裡偶然翻出來的,夾在一本書裡,顯然是祁樹禮不願意我看到才藏得這麼仔細,但我表現得很大度,當下就買了個相框將這張照片放在客廳最醒目的位置,祁樹禮看到後感動了好久。跟他認識這麼多年,這可能是我唯一做的一件讓他感動的事,而他卻是經常感動我,想來真是慚愧。

  「這個女的是誰啊?」耿墨池端詳著照片,很好奇地問。

  「祁樹禮的太太。」

  「人呢?」

  「死了,死了很多年。」

  他不說話了,臉上頓時烏雲密佈,神色陰鬱地放下了照片,我猜他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太太葉莎,就如我想到了祁樹傑。算算那兩個人也死了八年了,八年來我跟眼前這個男人糾葛不清,開始,結束,結束又開始,現在我們在遙遠的西雅圖又碰到了一起,這次是開始還是結束呢?他坐到沙發上開始抽煙,一根接一根,目光還是盯著那張照片,落寞和傷感隨著煙霧彌漫到我心底。

  「少抽點,你身體本來就不好。」

  「你還關心我的身體?」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說:「有水嗎,給我一杯,我要吃藥。」說著就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小藥瓶,我愣住了,他還在吃藥?真的,我忘了他還是病人,心裡一酸,連忙沖廚房那邊喊:「Julia, give me a cup of water please.」(朱麗亞,倒杯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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