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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樊疏桐一下午都心浮氣躁,罵哭了秘書,還砸了一個煙灰缸。他沒辦法靜下心來繼續上班,就駕車去湖濱釣魚。

  每每狂躁得想殺人的時候,他都會去湖濱逼著自己安靜。只有面對著一湖的水雲天光,他才能慢慢地安靜。

  其實他每次釣的魚都很少,一個下午也釣不到幾條。

  而寇海每每在打不通樊疏桐電話的時候,就會直接去湖濱找他,因為已經摸清他的性情和喜好,用樊疏桐話說,丫就是一蛔蟲,專往別人肚子裡鑽。其實寇海也很喜歡湖濱,沒事就駕車去晃悠,兩個大男人經常在觀景臺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這天下午,寇海又去湖濱找他,遠遠地就看見他一個人坐在觀景臺上釣魚,孤獨的背影襯著波紋漣漣的湖面,遠處是青山連綿,天空有白色的水鳥盤旋,寧靜高遠得仿如世外桃源。寇海坐旁邊看樊疏桐釣魚,跟他提議:「要不,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

  「滾!」樊疏桐一點也不領情,「你又不是母的。」

  寇海說:「可我也沒見你帶過別的母的來這啊?」

  「我帶來還讓你看到?」

  「肯定沒有!」

  「你就這麼肯定?」

  「我到你房間的抽屜裡翻過,沒發現安全套。」

  樊疏桐跳起來就要把寇海往湖裡推,寇海也不客氣,自己掉湖裡的時候,順手也扯了樊疏桐一把,結果撲通一聲,兩人一起栽湖裡了。不遠處的湖面上有划船的遊人,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的,把他們當猴把戲看了。初春的湖水很冷,兩人水淋淋地爬上岸的時候,都凍得直哆嗦,樊疏桐張口就罵:「丫怎麼沒讓水鬼拖走!」

  寇海抹了把臉上的水,喘氣道:「估計今天的水鬼是公的。」說著直往後面的屋子裡奔,連連打噴嚏,「我,我凍死了,我要去換衣服……」

  兩人回屋各自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乾淨的衣服,又開了瓶紅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幾杯紅酒下肚慢慢地才緩過來。寇海穿著樊疏桐的毛衫,又回憶起年少時的光輝事蹟起來:「噯,你還記不記得那年南湖的事,天熱得要命,我們幾個人到南湖去洗澡,是細毛出的鬼點子,讓我們裝作被水淹了,把衣服鞋子留在岸邊,然後人藏起來,他就在岸邊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然後很多人都撲通跳水裡撈我們,剛好那些人裡有我們大院的,馬上給軍部打電話。結果,哎喲我的娘啊,你爹也太誇張了,叫了兩個排的戰士去湖裡撈,再加上後來趕過去的員警,那個壯觀呀,整個南湖都被封鎖了,我們當時都藏在湖邊的樹上,遠遠地就看見湖面上的人跟那螞蟻似的,就差沒把南湖的水抽幹了撈,我們樂壞了,尤其是天黑的時候,整個湖岸都被火把照得通亮,哎喲太好玩了……」

  「你還有臉說,就那次,我爸把我捆在院子裡抽,抽得我半個月沒法坐椅子,睡覺也只能趴著睡。」樊疏桐一說起往事氣就不打一處來,不過還是很感慨的樣子,「不過那時候真他媽的快活,就不知道什麼是愁,今天被抽了,明天照舊變著法子搗蛋,怎麼就那麼快活呢?」樊疏桐端著杯紅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落地大窗外面的明眸春光眉心緊縮,「那時候成天盼著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了就好跟老子對著幹,可是真的長大了,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總覺得生活沒意思,常常一個人睜眼到天亮,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寇海瞅著他,正色道:「士林,我知道我一說你又要跟我火,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有些事能放下的就放下吧,朝夕從名分上來說已經是你弟媳了……我知道讓自己死心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不死心就老這麼不快活,何苦來著?」

  樊疏桐這次倒沒有火,晃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神色恍惚:「所以,我最嫉妒的人就是連波,偏偏是連波,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從小到大,我都把他當自己的親弟,想都沒想過我們有一天會走到這般境地,可是我奈何他不得,他是我的弟,我的弟啊,我能有什麼辦法……」

  說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哐當」一聲,又將杯子往地上一砸,摔得粉碎。

  寇海見狀連忙轉移話題:「得得得,是我不好,不該挑這事來說。換個話題,換個話題好不好?」

  「我什麼都不想談!」

  「可我今天來還真有正事跟你談,瞧我這記性,都差點忘了。」寇海放下酒杯,拍拍腦門,「是這樣,我們緝私隊最近正在重點瞄一個人,這人外號叫刀疤,想必你是認識他的,英子他們也盯上了。我今天剛剛接到線報,按紀律是不該跟你說的,但我們是兄弟,又跟你有關係,所以不妨給你透個風。」

  樊疏桐很無所謂的樣子:「我現在做的是正經生意,我不怕。」

  「你聽我把話說完!正因為我相信你做的是正經生意,所以才給你提個醒,以免你被人害了還蒙在鼓裡。我們接到線報,說刀疤這幾天剛剛弄了批貨,已經逃過我們的封鎖上了岸,但警方現在追得緊,他們暫時不敢將貨運走,這批貨應該就藏在附近的某個倉庫裡,而我們有人看到,刀疤的手下這幾天跟你公司的員工有密切接觸……」

  樊疏桐本來是歪在沙發上躺著的,一聽這話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眉心蹙起:「我公司的員工?你確定?」

  「我確定!所以我才來跟你提個醒,好好檢查下你的倉庫,如果發現異樣立即報警,否則……」寇海拿著打火機敲著茶几,俯身盯著他,「到時候被我們或者被警方搜出了什麼,你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那可是要……」寇海在脖子下做了個比劃,「哢嚓」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樊疏桐連夜趕去倉庫清查。

  沒有通知任何人。

  寇海說,如果線報屬實,那很有可能是他公司出了內鬼,所以切不可打草驚蛇。樊疏桐趁黑趕到倉庫的時候,非常巧,員工正在裝貨。他頓覺蹊蹺,一般來說公司晚上很少裝貨,除非是很急的業務,否則都是在淩晨或者早上裝好了再發貨。晚上發貨的情況絕無僅有,就是有,他是老闆不可能不知道。

  「你們在裝什麼?」樊疏桐突然出現在貨場倉庫,讓裝貨的員工大吃一驚。負責發貨的阿才是樊疏桐過去從老雕身邊帶過來的,跟著他在碼頭上混了多年,從深圳混到了聿市,一向深得樊疏桐信任。

  「樊,樊哥,你怎麼來了?」阿才跟旁邊的人遞了個眼色,忙過來搭訕,興許是燈光太刺眼的原因,樊疏桐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有些虛。

  樊疏桐也很沉得住氣,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哦,我到碼頭上會個朋友,順便過來看看,這麼晚了,你們還值班嗎?」

  「是是是,有批貨急著要發,所以就……」阿才遞上煙。

  樊疏桐沖阿才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我就是過來隨便看看,不用這麼緊張,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怕什麼怕。」他踱步到尚未裝完的貨箱邊,貨箱上標明的是食用鹽,包裝並無異樣,樊疏桐看似很隨意地用腳踢踢,用手拍拍,完全是漫不經心,可是旁邊的人都鴉雀無聲,靜得反常。

  當樊疏桐轉完整個碼堆的倉庫時,在場的很多人額頭都滲出了汗,樊疏桐背著手掃視眾人,腳下剛好踩著一個包裝箱,他神色自若地用手指了指:「打開。」

  「包裝都是封好了的,貼了防偽標籤,我們不大好拆的,樊哥。」阿才的笑容已經完全僵在臉上。

  樊疏桐的臉上平靜得讓人膽寒,盯著阿才:「我要你打開你就打開,我說過的話不會重複第三遍。」

  「樊哥,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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