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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他就是存心不讓她好過,所以連「以後再說」這樣的許諾都不給她。他原來還想跟她好好過日子的,否則不會動手整修房子,不會搶著做家務,不會和她誠懇相談,但那天看到樊疏桐倒在她身邊,他徹底斷了好好過的念頭,因為她壓根就沒想要好好過……

  樊世榮不明內情,既然他們都不打算舉行婚禮,他也就不勉強,但他很關心連波的工作問題,問他:「你的工作是怎麼安排的?聽說你在職高教書?」

  「嗯,暫時當當代課老師。」連波對此心裡早有打算,「不過只是過渡一下而已,我準備報考公務員,不知道行不行,試試看吧。」

  樊世榮當即表示贊同:「怎麼不行?我支持你!連波,你也該有份像樣的職業了,現在你已經成家,肩上的擔子也重了,何況你年紀已經不小,男人成家立業,怎麼能沒有自己的事業呢?」

  連波點頭:「知道了,首長,我會努力的。」

  一家人又聊了會兒,樊疏桐看見朝夕很疲憊的樣子,就要連波帶朝夕回去。樊世榮跟醫生交待了幾句,也要走,樊疏桐叫住他:「首長,請留步,我有話想跟您單獨說。」

  「哦,好的。」樊世榮以為兒子終於放下了芥蒂,想跟他多聊會兒,不想等連波和朝夕一走,樊疏桐馬上就換了副面孔,目光像刀子,剜向父親:「首長,您還不打算說出來嗎?」

  樊世榮一時愣住:「說什麼?」

  樊疏桐嗤的一下笑出聲來:「您可真會裝!在連波和朝夕他們面前裝就算了,還在我面前裝,您不覺得很可笑嗎?」

  樊世榮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沒了底氣:「我說了我不知道,你怎麼問我都不知道。」

  「是嗎?」樊疏桐可不是吃素的,混世的底子又顯露無遺,他嘴角笑著,眼神卻透著狠勁,「那我告訴你,如果你今天不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拔了這氧氣管子,反正我也活不長久了……」

  說著真的伸手要扯氧氣管。

  「桐桐!」

  「你說還是不說?」

  「我真的不知道啊,桐桐!」

  「那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說,我就拔!」樊疏桐臉上帶著誓死的決心,他現在必須要更多的氧氣來維持生命,否則大腦供氧不足會加重病情,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他已經坦然面對死亡,但他必須要知道真相,否則死不瞑目。

  病房裡的空氣緊張得像要爆了。樊疏桐盯著父親,一邊扯著氧氣管子,一邊數:「一……二……」

  第七章 她如願把自己埋了

  兩年後。

  仿佛一夜之間,幾場春雨一下,春天來了,聿市湖濱頓覺換了個天似的,褪掉了冬日的枯黃蕭瑟,披上了翠玉般的外衣。即便天空是藍的,可湖水卻泛著綠,因為湖岸的葦叢正在蓬勃地瘋長,一起風,草浪一浪高過一浪,置身其中仿佛置身一幕唯美的電影畫面。白色的水鳥在湖邊的沼澤地嬉戲盤旋,不時發出清脆的鳥鳴,有了鳥的飛翔,愈發顯得天空的高遠,白雲悠閒地飄浮在空中,在碧波蕩漾的湖面投下美妙的倒影,這個時候在湖上划船是件很愜意的事。遠處山腳下的農戶種著的桃花和梨花也開了,而且是成片成片地開,隔遠看仿佛從天空墜落的煙霞。

  樊疏桐一直為建在湖岸的這棟宅子取個什麼名而犯愁,取了很多個名字都覺得不理想,也徵求過朋友們的意見,要麼太文縐縐,要麼就是太俗。比如寇海,就取了個「水雲間」的名字,樊疏桐開始覺得還不錯,就是聽著很耳熟,後來才知道是一部瓊瑤劇的劇名,氣得樊疏桐大罵寇海文盲,自己不會想,偷別人的名字。

  其實他覺得自己也是文盲,對於取名這類的事完全沒概念。

  黑皮建議:「問秀才啊,他滿肚子墨水,取個名字還不是小菜一碟。」

  樊疏桐立即不吭聲了,因為他從未帶連波來過這裡,說是跟他說過,在這建了棟房子,連波當時也只「哦」了聲,沒有任何反應。既沒說要來看看,也沒問建得怎麼樣,他不問,樊疏桐也不大願意跟他說。

  沒有意義了,他是原原本本按照朝夕的理想家園建造的,可是她成了弟弟的妻子,現在是他的弟媳,他完全理解連波回避的態度。

  所以,他沒有邀請過連波到這來,連朝夕他都沒帶來過,因為怕連波會有想法。知道這個地方的也就是幾個死黨,寇海、黑皮和細毛他們自然是這的常客,唐三和蔡四平也來,但相對來得較少。除此外,沒有任何人來過這個地方。

  兩年前樊疏桐又赴美做了一次手術,因為醫治方案得當,僥倖又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也就是那次手術後,他開始反思自己的人生,覺得這輩子總要給自己留點什麼,於是開始籌建這個宅子,為此專門去香港請來名設計師,工程竣工只花了幾個月,內部裝修卻耗時一年,去年春節他才搬進來。平常他工作很忙,除了週末,他沒法來這裡,因為距離市區還是有點遠的,高速公路修起來後也要一個多小時。

  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抑或是身體狀況不佳,樊疏桐現在不怎麼往人多的地方湊,他喜歡安靜,喜歡一個人獨處,連以前很喜歡的酒吧夜店都很少去泡了,所以這幾年他基本沒有固定的女友,偶爾交上個,也是絕不可能帶到這來的。

  用黑皮的話說,他現在在修身養性。

  樊疏桐發現,人靜下來後,心境反倒開闊了許多。看人看事不似從前那般極端,人變得淡泊了,性格也沉穩內斂起來,很少再為某件事衝動。喧囂繁華的現實世界現在對他來說,已經頗有些距離,他的社交活動亦減到了最少,若非萬不得已的應酬,他一般不會親自出面,都由公司的骨幹代勞了。所以很多人都說,現在的樊疏桐比以前好打交道多了,生意上賺多賺少他都無所謂,而且從來不怕別人落好處。慢慢地,他的人緣好了起來,只要跟他打上交道,都願意跟他做朋友。

  問題是,跟他交上朋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隨和友善並不代表他隨便,骨子裡,他始終是挑剔的。只不過相對於年輕時候的衝動易怒鋒芒畢露,他收斂了許多,就像一把入了鞘的劍,再不見往日的殺氣。

  這天是週末,春光明媚,連下了幾天的雨到這天終於晴了,樊疏桐拿上漁具在宅子前面的觀景台釣魚。觀景台是他花了一大筆錢建造的,呈T字型,從院子門前一直延伸到湖面,用材都是從吉林那邊運過來的,非常考究。他沒事就喜歡坐在觀景臺上釣魚,晚上如果有月亮,他會出來賞月看星星,其實以他的視力他啥都看不清,但可以感受到月光的撫慰,日子是過得相當愜意的。只是這觀景台是私人領地,兩邊都用護欄圍了起來,很讓周邊的居民嫉妒,也讓一些到湖濱來觀景的遊人非常眼紅,偶爾有攀爬現象,樊疏桐也沒有太過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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