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秋色連波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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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秋一愣,恍然大悟,指著他:「哦,敢情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阮丘雄聳聳肩:「問下而已。」 林染秋「哼」了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腸子,不過我提醒你,朝夕是我的人,不是我女友,也是我的朋友,還是我的員工呢,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她可不是你平素接觸到的鶯鶯燕燕……」 「所以——」阮丘雄揚揚眉,露齒一笑,「她在我眼裡很特別。」 「舅舅——」林染秋難得叫一次舅,雙手作揖,「你就收斂點吧,算外甥求你了,朝夕是個苦命的女孩,我不希望她受傷害。」 「誰說我會讓她受傷害?」 「舅——」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扯得不可開交,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後不遠處站著的樊疏桐,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一尊泥塑發呆,表情震驚不已…… 那泥塑是個半身人像,雕塑得栩栩如生,連細微的髮絲和衣服的褶皺都清晰可辨,問題就出在那臉上,除了臉型的線條是明朗的,臉部的五官卻是模糊地雕了個大概,所以根本看不清五官,但臉部的輪廓擺在那裡,別人看著可能一眼就帶過了,但樊疏桐不會沒有感覺……他微微眯起眼睛,死死盯著那尊雕像,從小長大的手足,不用看臉,聞味都認得對方,這不是連波嗎?! 他駭得冷汗涔涔,目光漸漸下移,在雕塑的旁邊擱著塊小銘牌,上面標明了這尊雕塑的作者及其作品情況: 《消失的臉》 作者:鄧朝夕 該作品曾獲巴黎蒙爾登藝術展覽金獎。非賣品。 樊疏桐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仿佛靈魂出了竅般,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哦,不,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相見,太突然太離奇太悲愴,他滿世界兜兜轉轉,她憑什麼可以以如此冷靜的姿態來雕刻她的愛情?還擺在這裡展覽?見鬼的愛情! 他的目光凝視著那雕塑和銘牌,深層的痛楚不可遏制地沿著脊椎放射開來,下巴亦可憐地抖著,幾乎聽得見牙齒咯咯的撞擊聲,他覺得他真是可憐,太可憐了,三年剜心掏肺的思念,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她了,不想她原來一直就在他的周圍……他看不到她,他還沒有失明,為什麼就是看不到她?上天如此殘忍,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隔絕著他和她的世界,他在這邊因絞心斷腸般的思念每天都飽受煎熬,而她,在他目光之外的角落若無其事地雕刻、雕刻,偏偏……雕刻的是另一個人的臉,沒有五官,卻分明是那個人的臉,她置他於何地啊! 有風,自遙遠的曠野呼嘯而來。 他佇立在這荒蕪的人世間,除了耳畔呼嘯的狂風,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所有愛過的恨過的都已模糊不清,他不明白自己是因為什麼而存在,因為這世上沒有人真正惦記他,他惦記的人偏不惦記他,還雕刻別人的臉……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悲哀,這般絕望,這般軟弱而茫然,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尊雕像,而是坍塌的一個世界,他被無情地掩埋,現在站在這明淨光亮的大廳中的只是他腐朽的遺骸…… 「怎麼,你也喜歡這尊雕塑?」肩上搭過來一隻手,是林染秋。 樊疏桐神色恍惚,目光是虛的,仿佛穿透了雕像,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兩個模糊不清的位元組:「朝夕……」 「哦,她是我們公司的員工,這尊雕像就是她的作品,她很喜歡雕塑,也算是我的學生吧,但她只是業餘創作。其實她很有天分的,我曾試圖引導她走專業創作路線,她一直不怎麼上心,她說她只會雕刻臉,可是卻從來沒有見她雕刻過完整的臉。」 林染秋見樊疏桐好像很喜歡這尊雕塑的樣子,喋喋不休地介紹起來,「我問過她,為什麼不把整個的臉刻出來呢,她說她不記得了,越是拼湊越是模糊……」 「她現在在哪裡?」樊疏桐打斷他。 「去G省了,說是去看一個朋友。」林染秋不由得歎口氣,「她沒說去看誰,但我想也想得到是去看誰,昨天去機場就是送的她。」 樊疏桐心裡咯噔一下,昨天? 他吸口氣,轉過臉迷茫地看著林染秋:「送朝夕?」 「沒錯,你不也接了你弟弟嘛。」林染秋一想覺得不對,打量樊疏桐,「你……認識朝夕啊?」 樊疏桐不作答。 沉吟片刻,又問:「這雕塑賣多少錢?」 「不賣,你沒看是非賣品嗎?這是朝夕私人的作品,她講了不賣的,只是貢獻出來給大家欣賞下。」 「我要買。」 「這我做不了主,嘿嘿。」 「我要買!」樊疏桐有雙深黑如夜色的眼睛,緊盯著林染秋,「你儘管開價,我一定要買,必須買!」 林染秋詫異地看著他:「我說了我做不了主。」 「我——要——買——」樊疏桐的混世樣子又顯出來了,眉毛擰著,目光堅定毋庸置疑,「我說過的話從來不會重複超過三遍。」 林染秋不免也來了脾氣:「我說了不能賣就是不能賣,因為這是別人的私人藝術品,只作欣賞,我做不了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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