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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林然是誰?正是葉母梁喜珍曾經喂過奶的林醫生的長子,跟冠青同歲。其實葉家和林家一直就有往來,七十年代末,當時已經是副院長的林仕延舉家遷往美國,林家在翠荷街的那棟小樓有一段時間還是葉家幫著看守的,直到後來林院長的哥哥林維搬進去,一直住了六七年才搬走。又過了好些年,已經是華僑的林院長將兩個兒子還有一個養子送回國讀書,兄弟三人就住在翠荷街的小樓裡,林院長十分信任喜珍,盛情請喜珍過去幫忙料理三個兒子的生活,喜珍對林然一直就有感情,畢竟是自己奶過的孩子,便欣然應允,一來給大兒子冠語積攢些錢娶媳婦,都二十好幾了,總不能一輩子單身;二來也要供小兒子冠青讀書,冠語在外面打短工賺的那點錢總是捉襟見肘。就這樣,喜珍實際上成了林家的保姆,用照顧林家兄弟賺的錢來養育自己的兩個兒子——冠語和冠青。

  葉冠語當時是極力反對母親去給林家當老媽子的。

  他一直還記得林母扇的那記耳光。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當然,葉家跟林家結下的深仇大恨並不是因為那記耳光,葉冠語心裡很明白,只覺這一切是命,兩個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家庭,一個人上人,一個下等貧民,如果不是命,怎麼會結下這麼深的仇恨!

  華燈初上的時候,他佇立在離城最高的茂業大廈頂層,四面都是落地玻璃,俯瞰眾生,蜿蜒如燈河的車流如同城市的血脈,人世間什麼樣的悲歡離合都阻隔不了時代的前進,不是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嗎,這就是生生不息吧。而現在他站著的位置,隔了條馬路,斜對面就是林氏的振亞大廈,在茂業大廈建成之前,振亞大廈曾是離城的最高樓。快了!等待十多年,他終於可以像現在這樣平視那棟樓,想想當年,連仰視的資格都沒有啊!

  呂總管此時在門外輕叩。

  「進來。」他冷冷地應了句。

  「葉總,」呂總管推開門,踏過華貴的地毯,恭敬地站到葉冠語身後,「剛剛接到林維的電話,他表示願意面談。」

  「喔,好事啊。」

  「是他主動打來的電話,您看約在什麼地方合適?」

  葉冠語慢慢轉過身,指間夾著煙,優雅地坐到落地窗邊的沙發上。他似胸有成竹,漫不經心地彈彈煙灰,嘴角隱隱露出笑意:「就約在皇冠俱樂部好了,俱樂部對面不就是法院嗎?」他嘴角其實有著很好看的弧線,可是笑起來的樣子卻令人生畏,無端透著殺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地方,他林維當年顛倒黑白胡言亂語,讓我們葉家萬劫不復,是時候還給他們了!」

  「是,我馬上安排。」呂總管點頭。

  葉冠語蹺起腿,換了個很舒服的姿勢仰靠在沙發靠背上,一臉的雲淡風輕:「務必讓林仕延知道我們約了林維見面,讓他們著急,他們一急,就會亂咬,我們就等著看好戲。」

  「嗯,葉總說的是。」呂總管將一份密封卷宗遞到他面前的茶几上,「這是歐陽律師剛派人送來的,說是挖到了林維的絕密私事,歐陽律師說,您看後一定大開眼界。」

  「喔,是嗎?」葉冠語立即來了興趣,連忙拿起卷宗,「那我還真要看看這個歐陽怎麼讓我大開眼界。」

  卷宗是用牛皮紙封好的,拆開似乎很容易,不費吹灰之力,但拆開的人未必知道,卷宗裡面的秘密是何其艱難地被當事人隱瞞了三十多年。都說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包得住的東西,無論什麼事,無論過了多少年,總有大白於天下的一天,可是我們在瞞著什麼事的時候,都不會想到這一點,更不會想到我們在自欺欺人的時候,會種下種種的惡果,還有冤孽……

  三十多年的隱秘,葉冠語半個小時就流覽完畢。

  他一邊看一邊笑。看完最後一個字更是抑制不住狂笑:「哈哈哈……太精彩了!原來我們林大律師竟然還有這等豔事……林維啊林維,縱然你在法庭上舌燦蓮花,你怎麼還如此懦弱地隱瞞這麼件破事兒三十多年,我都服了你啊!哈哈哈……」

  呂總管跟隨老闆多年,老闆一直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從未見他如此失常地大笑過,不由得忐忑。這麼多年了,從海外一路殺回老家,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對手倒在他腳下,因為夠狠夠毒,他每一次都贏得極漂亮,無所謂情也無所謂義,誰阻礙到他向目標邁進,誰就必死無疑。他何曾這般忘形過?

  葉冠語笑夠了,這才意識到旁邊還有手下,連忙收斂起笑容,恢復一本正經的神態,但眉宇間還是掩藏不了喜悅:「很好!這歐陽辦事還真沒讓我失望過,給他打個電話,就說改天我請他喝酒!」

  「是,葉總。」

  說著葉冠語又把卷宗拿到手裡,笑顏逐開:「林維,你就等著給自己找墓地吧,難怪你在林家一直是夾著尾巴做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我們就等著看場好戲吧,啥事也不幹,就看戲,OK?」

  呂總管也笑:「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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