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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在心裡替冷翠嘆息,「多好的一個人,冷翠,你不該跑的!」

  祝希堯不明白他心裡所想,拍拍他的肩膀說,「弘毅,謝謝你肯聽我說這些,現在所有的人都以為我是瘋子,只有你當我是正常的……」

  「可你破產後怎麼辦?」文弘毅問到了最實際的問題。

  「不會差到哪去的,無非就是生活簡單點而已,我又不是沒窮過,」祝希堯自嘲地笑了起來,「我最窮的時候,比你想像的還要窮。」

  說著他把目光望向了酒吧的頂棚,默不作聲地仰著下巴,神情整個兒變了,剛才那麼激動的情緒蕩然無存,他的記憶隨著酒吧迷幻的燈光回到了過去……

  從酒吧出來,他已經是醉眼蒙矓。

  文弘毅問他要去哪兒,他含糊不清地答,「普……普羅旺斯……」

  他沒有帶司機來,可是他這個樣子怎麼駕得了車,文弘毅只好送他回去。佛羅倫斯的夏夜漫天繁星,狹窄的石板路行人稀少,很是寧靜。而當車子駛出城區進入山岡的林蔭道時,車窗外呈現的是另一種別樣的田園夜景,只見月光水銀般地流淌在丘陵和密林上,一輪殘月懸掛在樹梢上,清冷的月光,透過稀稀疏疏的樹葉灑了一地,讓人頗有些不忍碾過。

  「在阿維庸的橋上,讓我們跳舞,在阿維庸的橋上,讓我們圍著圓圈跳舞……」

  祝希堯看來是真醉了,搖晃著腦袋,望著車窗外疾馳的風景居然唱起了歌。是首法國兒歌。文弘毅也懂法語,看了看他,笑著說,「你怎麼也唱兒歌……」

  「這歌……」他望著樹上地上不斷往後倒退的碎碎的月光,口齒不清地說,「我以前經常唱給碧昂聽,後來又唱給冷翠聽,每次她聽這歌就安靜得想要入睡,現在她聽不到我的歌,還會安靜地入睡嗎?冷翠,聽得到我的歌嗎?冷翠……」

  一路上,他都在喚著她的名字。

  文弘毅感覺喉嚨好似被什麼哽住了似的,眼眶也變得潮濕。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同情這個男人。到了天使之翼,他把他扶進客廳安頓好,正欲離開,祝希堯一把拉住他,「別走,幫我個忙,幫個忙,弘毅……」

  「什麼事?」

  「陪我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墓……墓地……」

  文弘毅當他還在說酒話,「你好些休息吧,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不,弘毅,求你陪我去,」祝希堯死拽住他,「我過兩天就要去普羅旺斯,我要帶碧昂去,很多年前我就答應了她的,在她死後要……要將她的骨灰葬在普羅旺斯,我不能違背諾言,如果不實現,我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

  ……

  墓地,一片淒清的月光。

  「就當我沒有來過這世上」這話映在月光下猶自顯得淒涼。

  祝希堯半蹲在碑石前,一遍遍地撫摸這句話,繼而又親吻著碧昂的照片,「對不起,到現在才來接你,等得很辛苦吧?碧昂……」

  他忽然哭了起來,哽咽得沒法再說下去,顫抖著身子,孩子一樣地捂住了臉,文弘毅和旁邊的管家扶起他,他還在語不成句地哭泣,「為什麼,你就不能多等等呢?你應該知道,我那麼愛你,哪怕就剩半條命也會去橋上見你的。為了等待這天,我耗盡了十年光陰,我就像一個賭徒,把全部的幸福和希望都押上賭台……可是你終究還是背叛了自己的諾言,這是你許下的諾言,卻自己先違背,只差幾個月,幾個月啊!你就等不及要一個人上路!天知道,我真是帶著全部的希望去見你的……」

  「別這樣,希堯……」文弘毅扶住不斷搖晃著身子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勸解。

  他卻還在繼續說:「我多蠢啊,那麼輕易地就相信了你的諾言,所以,無論我怎樣痛苦掙扎都是活該!!可是碧昂,我愛你,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人還會像我這樣愛你,再也不會有。我甚至將這份愛延續到了你妹妹的身上,期望上天能憐憫我,賜予我同等的愛,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可是……可是這次我又輸了,輸得更慘!碧昂,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愛一個人也有錯,要遭受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

  文弘毅知道,再這樣耗下去,他會崩潰。

  「好了,別再這樣,我們來接碧昂小姐吧。」

  他這才漸漸平靜,示意管家和幾個男傭動手。

  墓碑後面的草皮被鏟掉後,露出潮濕的泥土……

  夜風帶著樹葉的清香,自遠處飄來,空氣中似有露水的味道,涼涼的,一直涼到人的心底。時光仿佛凝固,沉睡的佳人就要在這一刻展露她絕世的容顏。這樣的愛情,這樣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是上帝賦予。所以,請醒來吧,我的愛人,隨我遠走,我將帶你到那美麗的薰衣草故鄉,從此枕著花香入眠,不再寂寞。原諒我的遲疑,讓你等到荒草叢生才來見你,一切只因我太愛你,無法面對你在地下永久地長眠,我不知道你是否還在等待,等待有一天我也在這地下伴你長眠……

  4

  清晨,冷翠被窗外的鳥兒叫醒。

  她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白色紗簾照進房間,照得地毯上的印第安圖案格外鮮豔明亮。一隻黑灰色羽毛的小鳥在窗臺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好奇地「張望」著床上慵懶的公主。冷翠睡的床就是典型的公主床,床的四角豎著四根大圓柱子,柱子上面又纏著淺紫色帷幔,每有風吹進來,輕盈的帷幔就隨風飄飛,非常浪漫。

  這床是碧昂睡過的。

  冷翠穿著白色睡袍,光著腳下了床,推開窗邊的一扇小門,徑直走到了露臺上。很清新的空氣,感覺連陽光都很新鮮。從高崗向下望,花園外面是野花繽紛的茵茵草坡,草坡下面的薰衣草花田還籠罩在一片晨霧中,花香襲人,與法南陽光爭豔的向日葵更是滿山遍野地綻放,花田恣意奔放地佔據著山巒。這些豔麗的色澤,正是普羅旺斯的標記。翠綠的山谷整個兒被這濃豔的色彩裝飾,微微辛辣的香味混合著青草芬芳,交織成法國南部最令人難忘的氣息,感覺就像是一個薰衣草的王國。

  1888年初至1890年春天,凡·高在普羅旺斯瘋狂地作畫,這裡的一切——樹木、草地、天空……甚至是狂亂的風,都令他為之著迷。凡·高最偉大的作品大部分都在此間完成,畫作以怪誕而不安的格調,捕獲了普羅旺斯被風拂動的風景,成為不可磨滅的經典。

  對於那些厭倦了灰色與沉悶的城市人來說,普羅旺斯的燦爛總會令他們為之心動,許多人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於是,他們拋開過往,在這裡置辦房屋,開始新的生活。沒人知道究竟有多少外地人在普羅旺斯擁有自己的房產,但毫無疑問,至少也有數千人。

  但是冷翠再也無心眷戀普羅旺斯肆意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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