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千尋千尋 > 愛,在你轉身時盛開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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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只有一年,你就等等吧,也許她真有苦衷呢?」文弘毅只能這麼安慰。這兩個多月來,他經常過來安慰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曾經的嫉妒和羡慕全在婚禮上化為烏有,他至今記得祝希堯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進教堂時的神情,先對牧師鞠一躬,再對觀禮的嘉賓鞠一躬,然後他嘶啞著聲音說了很長一段話,他說: 「對不起,各位,今天可能要讓大家失望了,我的新娘躲起來了,她在跟我開玩笑,我寧願相信她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起,都是我慣壞的她……沒有辦法,我那麼愛她,海嘯死裡逃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無論從前經歷了什麼樣的情感,現在,我只愛她,因為這世上唯有她的愛能讓我的心起死回生。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感覺世界末日般的惶恐,也許是從前失去得太多太徹底,所以我很怕又失去她,所以才這麼急急地舉行婚禮,誰知道我的急切嚇到了她,讓她給了我一個比直接拒絕更殘忍的回答——逃避。我不知道她逃走的原因是什麼,我只知道今天的婚禮對我來說更像一個葬禮,是她的殘忍親自為了我佈置了一口無形的棺材。也許不久的將來,各位還將來到這教堂,不是參加我的婚禮,而是參加我的葬禮,所以看在上帝的分上,請你們不要責怪我,害你們白跑一趟,對不起,我敢保證下次一定不會讓你們空牽掛一場,即便是看我躺進棺材。如果是那樣,請記得……記得一定要為我祈禱,但願來世我不再相遇愛情……」 說完這些話,祝希堯搖晃著身子走下禮台,衣著端莊華貴的賓客中傳來女賓們低聲的啜泣聲,好似她們真的是來參加一個葬禮,而不是婚禮。她們都在心底詛咒那個逃跑的新娘,這樣的男人,這樣的愛情,為什麼不讓她們遇到? 文弘毅和唐臨風一干人等也受邀來觀禮,一個個震驚得無法言語,眼看著祝希堯腳步踉蹌,就要跌倒,文弘毅忙起身去扶,結果還是慢了一步,祝希堯的前腳剛邁下禮台,身子往後一仰,如一棵枯敗的樹重重地砸在了紅地毯上。 一片驚叫。 文弘毅沖上前扶起他。 這時候,他還有些意識,迷茫地看了眼文弘毅,慘澹地笑著說,「也許……也許那天應該是你在嘆息橋上遇見她……」 說完頭一歪,整張臉煞白。 此後他一直待在醫院裡,醫生沒檢查出什麼毛病,只說受刺激太大,超出了心臟的負荷,並有嚴重的厭世情緒。很多天不肯進食,僅靠葡萄糖維持生命。也差不多是每天,文弘毅,還有唐臨風,紫凝輪番去醫院看望他,每次去,紫凝總是搖頭嘆息,「我敢保證,冷翠會後悔,她一定會後悔!」 而這麼多人去,也只有文弘毅能讓祝希堯說上幾句話,話題也始終圍繞著冷翠,令人意外的是,冷翠的出逃沒有讓祝希堯表現得多麼憤怒,或者說,他空前氾濫的悲傷壓倒了憤怒,文弘毅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如此悲傷,如洶湧的波濤,足以震碎世間一切虛偽的矯情。 那些天總是下雨,夏的夜晚,風雨陣陣,帶著沁人的涼爽和大地的清香,從半掩的視窗飄進來,這真比什麼良藥都有效,每每這個時候祝希堯的話總是特別多,精神也格外的好,偶爾也會少量的進些食。出院後,又連著下了幾天的雨,斷斷續續,到了這天下午,天一放晴,晴空如洗。 文弘毅還在門口,在睡椅上假寐的祝希堯就醒了,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望瞭望窗外,只見天空中陰霾滌盡,一片寶石般的蔚藍,陣陣清風帶著薰衣草的芬芳,縈繞在他的周圍,頓時心情舒暢了許多,呼吸也順了。 「你忙就不用來了,」他笑著招呼文弘毅坐他對面的沙發,「我沒事,這幾天感覺好多了,真的。」 「嗯,你的氣色是好了不少,不過……還是很瘦。」文弘毅一坐下,馬上有黑衣白圍裙的女僕遞上咖啡。 祝希堯摸摸自己的臉頰和下巴,呵呵地笑,「就當是減肥吧,不過我真的沒事了,下午我還準備去趟公司呢,休息了這麼久,估計文件都堆積如山了。」 「我看你還是再休息幾天吧,工作嘛,什麼時候都可以做。」文弘毅關切地說。這種關切是發自內心的。也不知怎的,自從當初兩人因買唐臨風的畫而接觸以來,文弘毅對這個應該說是情敵的男人莫名地惺惺相惜,不能說同情,但肯定因他的深情而感動,就當時的情況,他自認為他做不到為一個女人可以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至少在愛上冷翠之前,他沒有覺得哪個女人可以值得他這麼付出。但是愛上了冷翠他也只能將這份感情深埋心底,因為半年多前祝希堯找到他,懇請他出面說服唐臨風時的那份真誠,讓他覺得,成全一個人的愛情也許比自身擁有一份愛情更有價值,因為他成全的這個男人是為了愛冷翠。 果然,話沒說到幾句,祝希堯又將話題扯到了冷翠身上,還是很悲傷,「我昨晚又夢見了她,問她為什麼離開,她答不上來,只是哭,不停地哭……」 「有沒有試著找找?」 「試過,沒有任何線索,」祝希堯冷冷地笑了起來,「可見她是蓄謀已久的,至少我們在羅馬度假的時候,我向她求婚,她就已經預謀怎麼離開我了……她將所有的線索消滅得乾乾淨淨,無論是出境記錄,還是別的什麼,都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我太低估她了,一直以為在義大利她飛不出我的手掌心,結果……」 「她不是要你等她一年嗎?你就等等吧,以我對她的瞭解,她不像個薄情寡義的人。」文弘毅始終是為冷翠說話,可是此話一出,祝希堯的臉就變了色,聲音突然就提到了相當的高度,「我不會等她,這輩子我都不會再等任何人,我等她姐姐等了十年,結果等來的是她撒手人寰的消息,我受夠了!受夠了!!……」 顯然是久病讓他的體力大損,提高嗓門說話很吃力。他喘息著,狠狠地蹙緊眉頭,嘴角也在劇烈地抽搐,一字一句,格外刺痛人心:「其實……我一直就知道她很在意我對她姐姐的感情,她知道我很愛碧昂,心裡無疑有陰影,可是她怎麼就不明白,無論我曾經有多麼愛碧昂,畢竟她已經不在人世,而我還活著,我不能跟著一起去死……而且,碧昂很多時候對我而言就像一個夢,即便是兩人在一起時也是遙不可及,我始終看不透她的心就是明證,但是冷翠對我而言卻是那麼的實實在在,睜眼就可以看到,伸手即可以觸摸,也許她沒有碧昂那麼完美,但正是這份不完美讓她更真實,真實得仿佛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你說,當一個人已經融入你的生命,跟你是血肉相連的關係,這樣的愛情還值得懷疑嗎?可是……她始終是懷疑的,所以才逃走,為的就是考驗我是不是像愛碧昂一樣的愛她,連出逃的時間都是一模一樣,都是選在了婚禮前……」 「我總覺得她肯定有她難言的苦衷。」文弘毅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 「你也很愛她是不是?」祝希堯突然轉換話題。文弘毅一怔,直直地看著他,這還是他第一次正面提及這個問題,如果是以前他會回避,但是現在他很坦然,點點頭,「是的,當然是愛,而且可以肯定地說,我對她的愛一定也不比你的少。」 祝希堯一點也不意外,嘴角露出笑意,眼中似有淚光在閃動,半天才說出一句,「謝謝你……」他的潛臺詞是:謝謝你的成全。 正在這時,管家來通報,說有客人來。 祝希堯扭過頭,「誰?」 「安娜小姐。」管家說,「她已經在花園門口站了好一會了,是我叫她進來的。」 文弘毅聞言連忙起身,「那我先告辭了,改天再來看你。」 祝希堯點點頭,「不送了,過兩天請你吃飯。」 「我不怕你少了我這頓飯。」文弘毅笑,雙手插在褲袋裡很瀟灑地往客廳門口走,祝希堯看著他年輕挺拔的身影,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年輕人,他也愛冷翠啊,跟他的緣分,好像還不止這些吧。正走神著,安娜從門外走了進來,幾乎是和文弘毅迎面撞上,文弘毅很禮貌地朝她點點頭,又轉身朝祝希堯揮揮手,「拜了啊!」 這是安娜?祝希堯眯起眼睛,很費勁地確認眼前這個蒼白的婦人就是安娜,一身灰色裙裝,讓她看上去老了十歲都不止,從前的栗色長鬈髮淩亂地紮在腦後,格外地襯出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頰,不應該是沒有化妝的緣故,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角的細紋,甚至連背都有些佝僂。這就是從前那個高貴優雅的安娜? 祝希堯好一陣發呆,完全受驚過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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