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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在這片高高的山岡上,長眠者應該欣慰,因為這是一個純淨的世界。朵朵白雲漂浮在藍天上,綠色山岡上流動著一個個形狀各異的投影。有時候投在草地上,有時候投在樹林裡,有時候又投在灰色的墓碑上。那一定是天堂的使者,揮舞著雲的手,來撫慰亡者的靈魂,安息吧,人赤裸裸來去,來自黑暗歸於塵土……

  碧昂的墓很不起眼。祝希堯這是第一次來,即便很多個夜晚站在視窗遙望著墓地,他也不想親自來面對,心裡已經接受了她的離去,感情上卻無法承受。十年之約,最後卻相見於墓地!

  可是怎麼回事,碧昂的墓前躺了一個人。隔著十米的距離看過去,應該是個女人,背靠著墓碑,耷拉著腦袋蜷縮在地上,渾身濕透,睡在那裡一動不動。溫暖的陽光照在她身上,一隻小鳥棲在她的肩頭嘰嘰喳喳唱歌,好似在喚醒她,場景甚為淒涼。

  祝希堯不敢靠前。Peter也嚇住了。

  「那是誰?怎麼睡地上呢?」祝希堯張望著問。

  「我……我去看看。」Peter自告奮勇地朝前走。這種時候他不去,難道還要老闆去不成?他走到女人身邊,俯身拍拍她的肩膀:「喂,女士,你怎麼樣?」

  沒動靜。

  「喂,醒醒!」他又拉了拉她的胳膊。

  還是沒動靜。

  他回頭和祝希堯對視,情況不妙!

  他壯著膽子撥開女人臉上的頭髮,年紀很大,起碼也有五十多歲,臉色慘白。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他屏住呼吸將手伸到女人的鼻子下面,又探了探她脖頸的動脈,當下驚得倒退幾步,折身就往祝希堯這邊跑:「快,快報警,她……她死了!」

  3

  文弘毅問紫凝:「你真的要去羅馬?」

  紫凝答:「是。」

  「你瞭解唐臨風嗎?」

  「不瞭解。」

  「那你還去?」

  「不去怎麼瞭解?」

  文弘毅直搖頭:「坦白說,我跟他是多年的好友,相交至深,按理我不該說他的壞話,但他混跡情場多年是事實,而你太單純,我怕你會吃虧。」

  紫凝笑,「你把問題看嚴重了,我只是去散散心,不是去嫁人的。」

  「冷翠回來了怎麼辦?她一定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才讓你出走的。」

  紫凝看著他:「你還是很在意她的感覺,我也勸你解脫自己吧,冷翠比你想像中的還固執……」

  文弘毅把頭埋在雙手中,不吭聲。

  紫凝又說:「聽說她來義大利喜歡上一個男人,但是不是愛呢,她自己都不確定,可惜這個男人又死了,你說她還會接受愛情嗎?」

  「不會。」文弘毅老實地回答。

  「那你……」

  「但我還是會在那座橋上等她,我有感覺,我一定可以等到她。」

  「唉,」紫凝歎口氣,「我們兩個,好似同病相憐。但我不會像你那樣固執地去等,等不到的,我知道。既然等不到,就只能去繼續另外的旅程了,或許不會甘心,但總比等到枯萎要強,女人是等不起的,不比男人。」

  「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但我還是希望你快樂,不管跟誰在一起。」

  「你放心,我會快樂的。」

  「你是個好女孩,紫凝!」

  「謝謝!」

  兩人說完這些話,登機時間已經到了。文弘毅送紫凝到登機口。紫凝從他手機接過機票,頭也不回地拖著行李走了進去。她不敢回頭。

  文弘毅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好一陣發愣。也只有在紫凝的面前,他才會現出本相,衰弱憔悴,毫無生存的樂趣……自那天在嘆息橋上表明心跡後,紫凝像變了一個人,自尊心受到沉重打擊,這些天就一直沒怎麼跟他說話。他又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面對她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兩個人生活在一棟樓裡,感覺非常局促。偏偏唐臨風這傢伙不識趣,三天兩頭地來串門,羅馬的生意都不管了,一來就找紫凝說話,逗她樂。紫凝的臉上,終於見到了久違的笑容。結果沒幾天,紫凝竟然要一個人去羅馬,說是散心,其實是為了避開他,唐臨風無疑鑽了空子。天知道這傢伙跟紫凝說了什麼。

  文弘毅送走紫凝,準備回公司上班。大步走出機場,迎面一個金髮美女沖他笑,他也笑笑,不作停留。他是吸引人的,白T恤配上牛仔褲,襯出他年輕健康的體魄,加上獨有的東方人面孔,儒雅俊朗,自然贏得女郎們的青睞。這些只是風景而已,他已經習慣了過目就忘。他心中的風景,遠著呢……剛出機場手機響了,他拿著電話才「喂」了聲,臉色霎時灰白,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然後,他轉身就往機場跑,直飛佛羅倫斯。

  到了警察局,跟祝希堯碰個正著,他驚得目瞪口呆,「你……你還活著?」

  祝希堯沖他笑了笑:「是,還活著。」

  「你怎麼在這呢?」文弘毅問他。

  「有點事,來錄口供。」

  「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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