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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冷翠的心揪得發疼,緊張地盯著接機口,一個娉婷的黑衣女子進入視線,那不是紫凝嗎?她攙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朝這邊走來,冷翠有好一會沒有回過神,那是母親嗎,才多久不見頭髮竟全白了!她記得她出國前,母親雖然也蒼老,但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瘦弱蒼白,走路都要人扶,你看她現在顫顫巍巍的樣子,走在偌大的機場大廳單薄得好似一陣風就給吹了去。

  「媽!」冷翠直直地望著母親,一步也挪不動。

  母親蹣跚著腳步來到她面前,老淚縱橫,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冷翠臉上,「你這沒心沒肺的,我白養你了,你想讓我死啊,枉我為你牽腸掛肚,你卻連個電話都不打,你想要我死就直接說,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折磨我,我白養了你這麼多年,你這個沒心肝的,良心被狗吃了……」

  一邊的方紫凝和文弘毅連忙過來拉冷翠。母女倆拉拉扯扯,哭了很久才漸漸平靜,文弘毅開車將母女倆和紫凝接到了自己的公寓。突然住進四個人,本來不算大的公寓一下就擁擠起來。冷翠很過意不去,表示馬上到外面租房住,文弘毅說,「翠翠,你這是揍我吧,平常我一個人住,冷清寂寞得要瘋掉,你們來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沒事,如果你覺得擠,我在威尼斯那邊還有棟大房子,一直空著,要不我們一起搬過去?」

  冷翠說:「你買這麼多房子幹什麼?」

  文弘毅尷尬地笑:「原來是準備和……和莫莉結婚住的,誰知道她把我甩了,房子就一直空著,自己也不想住進去,你們不來,我計畫賣了的……」

  「唉,」冷翠歎口氣,「你比我也好不哪裡去,怎麼也這麼倒楣。」

  「我不這麼認為,認識你是我幸運的開始,你不知道,我的兩個設計剛剛在巴黎獲獎,我想是你帶給我幸運。」文弘毅目光炯炯地看著冷翠。

  冷翠反應很快,連忙岔開話題,叫來紫凝,「紫凝,你這半年在國內過得怎樣?楚楚呢,你們都還好吧?」

  紫凝說:「我很好,楚楚嘛,不一直那樣嗎,我來的時候硬要跟過來,說是把生意做到義大利來……」

  文弘毅馬上接過話:「做生意?什麼生意,來義大利可以跟我合作哦。」

  冷翠和紫凝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

  紫凝哧哧地笑:「她做的生意只怕你做不來的。」

  「怎麼會呢,我最近是想投資做點別的生意,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專案。」文弘毅根本不知道楚楚是做什麼「生意」的。

  冷翠橫他一眼:「拉倒吧,你要做這生意,我立馬掛了你!」

  但她還是同意搬到威尼斯去住,四個人擠在一間不足百米的公寓確實很不便,而且她也想遠離佛羅倫斯,仿佛空氣中還殘存著他的氣息,那個山岡上的天使之翼,仍有他深情的注視……她以為他已經走到很遠,那個世界她目前無法觸及,可是越遠越想念,無邊無際。這是愛嗎?她開始審視這個問題。但她寧願放棄這樣的猜測,因為她很怕一旦猜測成事實,她會更加墜入痛苦的深淵不能自拔,一個人已經離去,才發覺已愛上他,這世上還有這麼殘忍的事嗎?不要想了,真的不要想了!人生還很漫長,還有很多的事等待她去面對,母親就是她目前最大的難題。此番來義大利,她肯定要去見妹妹,冷翠的小姨,碧昂的那些事還有可能瞞得住嗎?

  果然,從佛羅倫斯搬到威尼斯的當天晚上,母親就跟冷翠攤牌:「帶我去見你小姨,我要問問她,好端端的孩子怎麼說沒就沒了。」

  文弘毅在威尼斯的這棟房子正位於裡亞托橋的對岸,站在露臺上可以望見聖馬可廣場上的教堂,還有塔樓,鴿群,算是黃金地段了。房子屬於聯體的那種,上下四層雖是獨棟,兩邊卻都連著同樣的小樓。房子裡裝飾很簡單,但隱約透著華貴,光看那暗紅色的實木地板和耀眼的水晶吊燈就知道這房子造價不菲,還有那占了整面牆的藍色落地窗簾,隨風揚起,極具異國風情。

  「你還真闊氣。」冷翠對文弘毅刮目相看。

  文弘毅苦笑著搖頭:「我算什麼闊氣啊,這房子還是前年跟朋友合夥做生意賺了點錢買的,搭進我大半的身家了。」

  紫凝屋裡屋外地跑,顯得格外興奮:「我特別喜歡這房子的窗簾,好有風情哦。」

  「到了晚上你們再看,更有風情。」文弘毅說。

  但冷翠此刻絕對沒有心情來領略威尼斯的風情,她的目光落在獨坐在一旁發呆的母親身上,老人手裡撫摸著碧昂的照片,一遍又一遍,乾涸的眼睛似乎已經流不出眼淚,想必過去的三十年,母親為失散的大女兒流盡了淚。來威尼斯前,冷翠帶母親去了一趟碧昂的墓地。母親抱著冰冷的石碑也是流不出淚,混濁的哭聲從肺腑中發出來,嗡嗡的,格外的揪心,那哭聲後來一度成為冷翠想念母親時傷心的夢魘。

  因為母親才出院,身體還很虛弱,冷翠按照紫凝的交代給母親吃藥,母親拒絕了,「我不吃,吃了有什麼用,治得了我的身體,治不了我的心!」母親邊說邊用勁捶打自己的胸口,捶得咚咚的響,「我這裡痛啊,好痛,吃什麼藥都不管用的……」

  而當母親提出要去見巴黎的小姨時,冷翠頓覺末日來臨般的恓惶,因為她並不知道小姨的確切位置,巴黎那麼大,上哪去找?她想到了阿丁,他是碧昂生前委託的律師,相交至深,沒有理由不知道其養母的下落,以前冷翠曾問過他,他否認跟那個女人有聯絡,可憑直覺,冷翠斷定他隱瞞了什麼。

  非常湊巧,阿丁也在威尼斯。

  兩人約在聖馬可廣場邊上的一家希臘咖啡廳見面。冷翠先到,等了半個小時還沒見著阿丁。她有些費解起來,不是說律師都是最守時的嗎?咖啡廳有面落地窗,冷翠就坐在窗邊,望著廣場上起落的鴿群和如織的遊人,忽然又想起了姐姐跟甲殼蟲在嘆息橋上的那個十年之約。她其實很想再去那座橋上看看的,可是她膽怯,害怕橋上舊日的風光刺痛自己的眼睛。

  這世上的變數太多,誰也約不了誰。愛情是經不起等的,為什麼要定這麼個約定呢?只為了證明彼此是真心相愛?證明又如何,即便都去了天堂,誰又認得誰?冷翠這麼想著,悲從中來,沒來由的思念自心底蔓延,甲殼蟲,甲殼蟲,她在心裡默念著他的名字,好像這麼念著他就會出現在眼前一樣。她只覺得胸口一陣憋悶……而就在此刻,她忽然發現了落地窗外的丁暉,正從廣場邊上的一輛黑色轎車中下來,他剛下來,車門裡突然又閃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是個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穿著粉色的蓬蓬裙,一把撲到他的身邊緊緊地箍住他的腿,聽不到聲音,感覺那孩子在哭泣,好似不肯放他走。

  冷翠詫異得張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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