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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車子已經停在了酒店門口,葉知秋笑笑:「我很意外,阿北,我還沒考慮過到外地工作。」

  「現在交通發達,地域並不是一個障礙。我這邊雖然是才起步的公司,但薪酬方面相信不會低於本地同行,而且我相信我能給你的發展空間是很大的。」

  葉知秋清楚沿海地區服裝業銷售人員的待遇非內地可比,她沉吟一下:「我考慮一下再答覆你怎麼樣?這的確是個需要時間考慮才能做的決定。」

  蔣定北笑著點頭:「那是自然。」他隨她一塊下車,站在車子另一側對她揮手笑道:「葉小姐,我會為你保留這個職位,而且堅持認為,到深圳來工作是不錯的選擇。」

  葉知秋笑著對他揮下手,看他上車掉頭而去,轉身準備進去,想了想,先走到旁邊便利店裡,翻著新出的幾本時尚雜誌,準備買一本回房間打發時間。她打開皮包拿錢夾,身後伸過一隻手,搶先將鈔票遞到了攤主手裡,拿起那本雜誌。

  她驚訝轉身,正看到許至恒站在她身後。他穿著白色T 恤加牛仔褲,斜背了一個包,意態悠閒地看看她,再看看手裡的雜誌,笑道:「小姐,我有幸為你買份雜誌嗎?」

  五十歲上下的便利店店主一臉好笑地講了句方言:「現在還有這樣勾女的呀?」

  許至恒居然聽懂了。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個很守舊的人,比較喜歡老式的追求方法。」

  葉知秋也起了玩心,一手接過雜誌,一手挽住他的胳膊:「如果附帶還有一份宵夜的話,我接受。」

  店主眼睛瞪得幾乎要掉出來了,一邊找零,一邊喃喃地不知說著什麼。兩人走出便利店,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你怎麼來了,至恒?」

  「我再不來,恐怕你不接受別人的求婚,也會接受一份這邊的工作,離我越來越遠了。」許至恒揚起眉毛,口氣戲謔地說,可是目光卻是認真的。

  葉知秋只能笑著搖頭。

  「去把房間退了。」

  「上哪兒?」

  「你一直欠我一個假期,不要問了,跟我走就是。」

  葉知秋依言退了房間,拎著行李隨許至恒上了外面停的一輛越野車。開車的是個中年男人,十分沉默。她和許至恒並坐在後排,只知道車出了市區,周圍漸漸黑暗,許至恒握著她的手,並不解釋去哪裡。

  她突然放棄了自己對於目的和計畫一定要清楚知道的執著,她安心地靠在他肩上,連日失眠帶來的困意讓她很快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知秋被許至恒輕輕叫醒,迷糊下車,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排建在松林間的木屋,小小的平臺上擺著沙灘椅和遮陽傘。許至恒找到其中一間, 拿鑰匙開門,隨手開了燈,裡面是尋常酒店標間模樣,鋪了雪白床單的大床。空調、獨立衛生間一應俱全,只是沒有電視機。

  「我們到哪裡了,至恒?」

  許至恒笑而不答:「不要問,把東西放下,還是跟我走。」

  他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攬著她的肩,囑咐她閉上眼睛,帶她出去。幾年來她頭次這麼孩子氣地投入一個似乎帶點神秘色彩的遊戲,閉著眼睛走路,邁出腳步不免遲疑,可是他的手那麼堅定,她的心由忐忑到平靜。走了大概七八分鐘,只覺迎面的風清爽而帶著點鹹腥氣息,前方有轟隆隆的水聲,腳下變得鬆軟。許至恒在她耳邊輕聲說: 「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已經是深夜了,葉知秋眨著眼睛,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月光下的銀白色的沙灘,上面紮著一頂頂帳篷,不遠處,三三兩兩的遊客打著手電筒遊蕩著,不時彎下腰去,似乎在撿拾貝殼什麼的,遠處漁船閃著星星點點的燈光。再望向遠方,只見藍黑色的天空掛著半輪明月和幾粒零落而高遠的星星,暗沉沒有邊際的大海,海水起伏不定,海天相連在一片無盡的夜色之中,視線中隱約有山的剪影。層層海浪拍打著沙灘,那聲音仿佛有著奇異的節奏,讓她紊亂的心境完全平復下來。

  葉知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回頭看著他,滿眼都是喜悅:「這是哪裡?」

  「西沖,據說是深圳最美的海灘。本來打算走得遠一點的,可是時間不夠,也只能將就這裡了。」

  兩人坐到沙灘上,她靠在他懷裡,伸手抓起一把沙子,此處的沙細潔白,她握緊手,看著沙從指縫慢慢滑出。海風迎面吹來,將沙子吹到兩人的衣服上。許至恒起初還閃避,後來看她一下一下抓得滿把又鬆開,玩得樂此不疲,索性坐著不動,任由沙子落得滿身都是。

  「你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他還在醫院,外傷並不要緊,只是腦震盪後遺症引發的頭痛還需要觀察,醫生的建議是要避免勞累和情緒波動刺激,所以公司眼下還得我代管著。」

  「那……他和你大嫂現在怎麼樣了?」

  「沒進展,我大哥一向自負,這次居然弄得這麼狼狽。」許至恒搖搖頭,他們的問題,別人幫不上忙,必須他們自己解決。」

  葉知秋不做聲,仍然抓著沙子玩。

  許至恒突然問:「秋秋,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樣?」

  葉知秋的手一下停在半空,有點心虛地回頭,只見月光下許至恒側頭看著她,神情平靜,並不似要清算她一走了之的舊賬模樣。她回身環抱住他的腰,仰頭對著他,悄聲問:「那,你怎麼樣了?」

  「先是著急,然後是吃醋,生氣,再然後是……難過。」

  「對不起。」她只能將臉抵到他胸前,悶聲說道。

  「怎麼要你道歉?知道我為什麼難過嗎?那天你跟我說,沒有原因,只是任性了。我突然發現,你在我面前幾乎沒有任性過。」

  「年齡大了,大概任性的功能就退化了。」她只能自嘲地笑。

  「是嗎?我不這麼看。你一直把自己的事情通通處理得好好的,幾乎沒對我說過工作上的不開心。我猜肯定是有不開心的,不然不會那麼突然就辭職了。事實上所有的不開心你都自己消化了,我不能不想,我這個男朋友究竟給了你什麼呢,就值得你這麼通情達理對我。連偶爾任性一次,都要跟我講對不起。」

  「你已經給了我很多了,至恒。」葉知秋並不抬頭,聲音輕微到幾乎湮沒在海浪聲中,「想到你,我就覺得開心。你給了我戀愛的感覺,讓我知道我也可以繼續心動,可以放縱自己享受生活,可以仍然對未來有期待。如果我不是太愛操心,太愛患得患失的話,這已經很夠了。」

  許至恒緊緊抱住她,只覺得這寥寥數語仿佛如同面前海水一樣激蕩著自己,良久他才說:「你看你又在說服自己了,這當然不夠。我們都只會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袒露軟弱,我對你坦白,秋秋,我怕你並不像我需要你那樣需要我。請給我時間,我願意給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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