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荏苒年華 | 上頁 下頁
八八


  「我一向喜歡這所房子嗎。隔一段里間,我還叫鐘點工來打掃一下,每次過來,我會沏上一杯茶,坐在這裡看看書,有時到這間臥室躺著休息。順便說一下,你媽媽的藏書並不合我的口味。」她帶著惡意地冷笑,「任小姐,你的表情奶奇怪,是不是覺得我褻瀆了你這座神聖的房子?」

  任苒一下明白了廚房裡的普洱茶是怎麼回事,想到季方平在模大樣的坐在這房子裡喝茶,翻看她母親的藏書,躺到這間主臥床上休息,她禁不住胃裡一陣翻騰,需要努力才壓下噁心感。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用問台下?本來這已經是理所當然屬於我的生活,和我的男人住在這所房子裡,撫養我們的孩子,做飯,看書,喝茶,種種花……」她哈哈一笑,然後森然說道:「可是全給你毀了,任小姐。」

  面對這個指責,任苒匪夷所思,「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當年你沒用離家出走來要脅你父親,就真的跟你沒什麼關係,你擺出受害者的姿態消失了,我還沒能結婚,就成了白雪公主的惡毒繼母,背上了逼得你失蹤的惡名,承受眾人的冷眼跟指責。我的孩子沒了,我一直愛的那個男人勉強娶了我。卻拒絕讓我住到這裡來,現在他又根本不理會我的反對,把房子過戶給你,甚至還提出要跟我離婚,你把我的生活弄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現在竟然一臉無辜地說跟你沒關係,你不覺得可笑嗎?」

  「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生活中發生的事歸咎於別人,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再跟你爭論什麼是因什麼是果,哪些責任該由誰承擔。請你馬上離開這裡,不要再過來。」

  「又想逐客嗎?」季方平嘴角掛著一個冷笑,根本不為所動,「你大概不知道,很多年前,我剛愛上你父親,有一天我跟著他,看他下班回家。那是我第一次來這所房子,當然,我只是站在馬路對面遠遠看看,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和你母親,看到你們迎出來,我還真有點說法出來的感受,你們的生活看著實在太完美了,我卻只能在一邊悄悄仰慕那個男人。」

  任苒想到母親和自己在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一個女人那樣窺伺,再度泛起了噁心的感覺。

  「我那麼愛他,終於還是打動了他。」她慢悠悠地繼續說,「先愛的那個人註定卑微,我等他等了八年之外,所有的青春都耗盡了,總算等到他娶了我,接近了我一度羡慕的生活,可我得到了什麼?一個心不一焉的男人,一個還是不能靠近的房子。」

  「別對我來抱怨你的婚姻,季律師,我父親如果沒有給你想要的生活,那也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至於這所房子的歸屬,你應該比我更懂法律。」

  「你以為我只是覬覦這套房子嗎?」季方平仰頭大笑:「我做律師,收入不算低,區區一套房子,在我眼裡算什麼,我在意的只是,本來應該屬於我的生活被破壞、被剝奪。」

  「我看大家都不用有這種受迫害妄想比較好。」

  季方平盯著她,「你比以前還要尖刻。我可不認為我是在妄想狂發作,我26歲那年認識任世晏,花了快十七年的時間愛他,最後得到的是什麼?我得到的只是一個沒有孩子、沒有愛的婚姻,到現在,我已經43歲,連婚姻都快沒了,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

  任苒的怒氣終於升上來了,冷冷地看著她,「我母親25歲時嫁給我父親,三十六歲時知道丈夫出軌,三十八歲時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去世那年,是四十二歲。請問我要不要幫她問一問,她的生活是被誰毀掉的?」

  「夠了,你又來了。」季方平憤怒地揮一下手,「你以為憑這一點,你就擁有了替天行道懲罰我的權利嗎?」

  「我沒那麼狂妄,以為有資格懲罰誰,每個人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或遲或早而已。」

  「這話用業說你也挺合適嘛。請問祁家駿想和太太離婚,再跟你在一起,遠走澳洲,結果橫死在墨爾本,算不算你承擔的某種後果?」

  任苒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我不得不說,你真的一直功於心計,很有手腕啊,勾搭得祁家駿對你死心塌地不說,祁家驄也似乎對你另眼相看。據說你在漢江市還交了一位新男友,他知道這些事後,大概不會甘心戴這麼大頂綠帽子吧。」

  「你馬上出去,不然……」

  只聽「啪」地一聲輕響,季方平突然打著一隻一次性打火機,小小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不定,任苒毛骨悚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麼。

  「不然怎麼樣?你要打電話叫你父親來,還是報警?」她合上打火機,又打開,「以你父親現在的地位跟身份,老婆和女兒鬧進公安局的話,也許能上報紙的社會版了,哈哈。」

  「你要幹什麼?」

  季方平哼了一聲,「那一年,也是在這所房子裡,你可是口若懸河說了很多啊,我記憶猶新。當然了,我記得清楚的是你打電話威脅你父親,說只要他讓我住進這房子,你就會放一把火把這裡燒掉。我不得不說,你確實夠狠。」

  任苒想,也只有在衝動的十八歲,她才能在激憤之下講出那句話,現在她看著季方平,竟然完全束手無策,「我沒興趣跟你閒聊,你不走的話,我只好……」

  「兩個小時前,你父親對我說,這次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我離婚,我說要離婚也行,還是得把這所房子給我,他說,很遺憾,下午已經去把房子過戶給你了,很好,既然你們父女倆合起夥來算計我,我跟他說,我打算效法你女兒當年的做法,把這房子燒掉,不過他顯然當年把你的警告太當真,現在根本沒把我這個警告當回事。」

  「你不要衝動,有什麼事,可以去跟我父親好好談。」

  「沒那個必要了。進來之前,我買了這只打火機,然後,」她再指一下床頭櫃上放的一隻塑膠壺,「從車上裝了一壺汽油。」

  任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律師,居然想知法犯法?」

  「縱火當然是犯罪,不過只要你們父女倆不怕出醜聞,不怕家事給別人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就去告我好了,我不在乎,我也再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季方平伸手取過那個塑膠壺,打開蓋子,手臂一揮,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透明液體劃出一道弧線,從窗邊一直到床邊,嘩嘩地傾倒下來,任苒剛一動,她便厴厲聲說:「你要是聰明一點,就馬上出去,我倒沒想過要犯殺人罪。」

  任苒不知道她究竟是威脅,還是真瘋狂到了某個地步,只能緊緊盯著她,她的眼睛裡帶著血絲,再度打著打火機,火苗在她縮小的瞳孔內閃耀,看上去詭異而恐怖。

  「你怕了?」她啞著嗓子笑,「我剛當律師的時候,給一個向老公潑硫酸的女人辯護過,我一直想,是什麼促使她做出那種事,現在我明白了,當你失去一切時,什麼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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