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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電話掛斷後,田君培回頭看向咖啡館,隔著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任苒正對著筆記型電腦,手指飛速敲打鍵盤,突然間停下來,凝視想一想,然後繼續,她的側影清瘦單薄,如同他在J市收費站外看到的一樣,神態中有一種如同學潭止水般的寧靜。

  這個神態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現在他突然不知道,深潭之下,會孤鎮茶坪鎮我少暗湧?他是否已經做好接納這一切的準備?

  他深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走進去坐到任苒對面,拿起檔繼續看,任苒突然說:「君培,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他一驚,「當然沒事,怎麼這麼問。」

  他笑了,努力放鬆表情,「沒事。」

  任苒沒有再問,繼續專注於面前的螢幕。

  田君培的收件箱裡提示著新收郵件,正是他的母親發來的。

  他是律師,理智告訴他,來自一個不友善繼母的證言當然並不可靠,如果只是關係到他的當事人,他完全可以看完,再做出更改分析判斷,可是關係到任苒,他能否在看完以後保持客觀?

  這份郵件幾乎有一點像潘朵拉的盒子,帶來所謂真相的同時,也會釋放出更大的猜忌。然而他已經不可能不打開它了,他不讓自己再遲疑下去,握著滑鼠的手指一動,點開了郵件,再打開附件。

  那份文字記錄了對任苒繼母的採訪,大致與他媽媽概括的情況相當,不過補充了一些細節,甚至附上了一個搜索連結。

  他點開搜索連結,是國內一家網站轉載墨爾本一份報紙的兩篇報導,第一篇是報導某反墮胎組織進行的大規模抗議,第二篇則指出根據某大學一項研究表明,在醫院接受人工流產的患者中,高達三分之一是來自海外的國際留學生,報導里間都是六年前的,底下配發了照片。

  他將照片放大,看得出是一個抗議示威場景,一大批外籍示威人士靜靜站立在一家婦科診所前,手裡舉著各式標語和大幅圖片,英文標語上寫著「嬰兒也是生命」、「尊重生命」、「只人神才有權壓走生命。」,而佔據一角的是一男一婦兩張東方面孔,那男人十分英俊,女孩子正是任苒。

  他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對面會著的任苒,再次照片放大一點,沒錯,是至少年輕好幾歲的她。她的長髮梳成馬尾辮,看上去不像現在這麼清瘦,面孔線條圓潤,十分有朝氣。她與身邊那英俊男孩子的表情都充滿了苦惱與驚愕,與對面的示威人士形成對比,配上報導內容來看,更顯得意味深長。

  不管是那位帶著情緒、用詞有些惡毒的繼母的講述,還是這個配照片的報導,當然都算不上是什麼強有力的證據。誰也無法據此證明任苒曾經在少婦時期便與人同居,未婚先孕、流產,然後再介入一個已婚男人的婚姻,被包養。

  可是正如田君培打開郵件前預料的一樣,他心底的疑竇已經擴大到無法再忽視的地步。

  任苒用白描式的語言把她的經歷講得十分簡潔:18歲初戀,19歲分手,重逢,無法再續的前緣……

  他以為她生命裡只出現過一個陳華,那麼這個男人又是誰?

  她說過,一個人背負了太多過去以後,已經不可能有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境界了,她究竟還有怎樣無法言說的秘密?

  如果那些都是她不願意提及的往事,他應該盤問她嗎?對於戀人來廛,經由盤問得到的真相又有多少價值?他可以接受她有什麼樣的過去?

  一連串的疑問充塞胸臆,全都是他無法理清的,男君培突然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這時他的手機再度響起,還是他媽媽打來的:「你看了郵件沒有?」

  他努力保持聲音的平穩:「媽,我已經看過了,我回頭再給您打電話。」

  「君培,我和你父親都想跟你好好談談,你能不能回來一趟?」

  「我現在很忙,不過下周我可能會回W市開會,有什麼事我們見面再說吧。」

  他剛放下手機,馬上又接到來電,他幾乎有些不耐煩地接聽:「哪位?」

  這是普翰的老闆曹又雄打來的,「君培,怎麼了?」

  「對不起,曹總,沒事。」

  「我從省裡管道瞭解到,旭昇那邊的兼併可能會有麻煩。」

  涉及工作,他馬上收斂心神,知道這不是一句兩句能講清楚的,合上面前的筆記本,再度對任苒示意一下,走出去接聽。

  任苒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只覺得喝下去的一大杯咖啡似乎沒有起到看電視的作用,她看向窗外,不時有行人從面前人行道走過。田君培正在廛著電話,她當然聽不清他在講什麼,但看得出來他從身體到面孔都有著一股平時沒有的居心緊繃感。

  在經歷過長時間獨自生活和接受心理諮詢後,她對別人細微的身體語言與神情反應出的心理活動十分敏感。

  她當然知道,田君培在努力無視陳華,試圖表現得什麼也沒發生,刀子願意配合他,可是她不會忽略他不自覺之間透露的弦外之音,也注意到田君培接聽家裡打來的頭一個電話時,只講了一句,便看了她一眼,然後匆匆起立出去,等他回來時眉頭已經深深蹙起,更不用提他剛才反常的暴躁。

  她幾乎可以斷定他家裡打來的那個電話與她有關。

  她努力想將心神重新集中到面前的文稿上,但頭越來越沉,有不勝負荷的感覺。

  田君培結束通話走進來,心神不定,正要讓服務生給他的咖啡繼杯,一抬頭,卻看見任苒臉色不對勁,他伸手過來,試一下她的額頭,「小苒,你在發燒,我得送你去醫院。」

  「我回去喝點藥休息一下就行了。」

  「不行,不能這麼硬扛下去了。」

  到醫院掛號後一量體溫,任苒發著低燒,感冒來勢不輕。醫生不由分說地連開了五天的輸液。

  正值早春流感爆發的時候,輸液的人多得讓他們兩人十分吃驚。田君培替她舉著輸液袋,繞行了幾個輸液室,才算找到空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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