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衫落拓 >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 上頁 下頁
三四


  然而,當她徹底習慣了婚姻時,看似圓滿的婚姻卻在不知不覺中出現了危機。她仿佛突然發現,腳下的地基突然沙化,而且正悄然流失。

  一個前女友應該並不能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她也從來不疑神疑鬼,可是此時,她有非常強烈的不安,沒法說服自己放下心來。

  甘璐在無名的隱約焦慮中度過了雙休。吳麗君這幾天都親自動手做早餐,安排鐘點工來家務和正餐,兩人除了坐下一塊吃飯,其他時間都各忙各的,保持互不相擾的狀態。

  當吳麗君在周日晚餐將近結束時突然對她說話,她確實有些心不在焉:「對不起,媽,您說什麼?」

  吳麗君不悅地重複道:「你明天下午請個假,我跟薛教授已經約好了,她難得從北京來一趟,讓她給你檢查一下。」

  她有點兒吃驚,不過還是承情:「不用了,媽,我的手傷得並不嚴重,醫生說只要注意就沒什麼問題,明天中午我會去換藥,哪用您專門約專家來看。」

  吳麗君皺眉看著她:「你沒聽我說話嗎?薛教授是國內有名的遺傳與生殖醫學專家,這次來本地進行學術交流,她是我的老同學,才破例答應對你做一個系統檢查。」

  甘璐要用一點時間才理解吳麗君講話的全部意思,右手在桌下緊緊握住自己的衣襟,聲音平平地說:「媽媽,我目前沒打算去醫院檢查這個。」

  「你也是受過教育的人,不要諱疾忌醫。結婚兩年還沒有孩子,應該去檢查一下原因,然後做有針對性的治療,而且薛教授可以給你優生優育方面的建議。」

  「媽媽,按理說,我不需要跟您討論這個問題,不過,您沒考慮過我們會避孕嗎?」

  「修文以前說過他一旦結婚就會馬上要孩子。」

  甘璐一怔:「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話。」

  談話一下陷入了僵局,吳麗君神情凝重,半晌不說話,甘璐正要起身,吳麗君突然說:「你們還在避孕嗎?」

  甘璐腹誹婆婆一旦有個醫生出身,談話就可以生冷不忌,滿心不情願回答這個問題,然而在吳麗君灼灼目光注視下,遲疑一下說:「不,今年夏天我們談過,準備開始要孩子了。」

  「那好,到現在也有幾個月了,我已經跟薛教授說好了,不好讓她空等,你明天還是去檢查一下。」

  「對不起,媽媽,我不打算去,您以前也是醫生,應該知道,目前我不需要這種檢查,而且就算以後需要,也得和修文一塊兒去檢查。」

  「明天你先一個人去查就可以了。」

  吳麗君的這句話幾乎是帶著點兒不耐煩說的,然後室內一片靜默,兩個人視線碰到了一起,甘璐緩緩站了起來,唇邊泛起一點笑意。

  「媽,我們確實不該討論這個,不過既然談到這裡了,我大概免不了胡亂推測,不如您直接告訴我吧,您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沒懷孕,那麼原因只可能出在我身上?」

  一向威儀出眾、不動聲色的吳麗君在這一瞬間似乎終於流露出來一點兒尷尬,但也只是一閃而過。她慢條斯理拿紙巾擦一下嘴,並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你不要胡思亂想,既然修文已經跟你商量要孩子的事了,想必你應該知道他有多想要一個孩子,不然我也不必管你們的事。夫妻之間貴在信任,沒必要去胡亂猜測,更沒必要捕風捉影。你一向聰明,並不需要我教你這個。」

  「對,很多事其實都不必勞煩您操心。」甘璐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能簡單地回答,單手將餐具一樣樣收入廚房水槽,等第二天鐘點工來清洗,然後匆匆上了樓。

  甘璐毫不意外地發現,她很難在備課時做到專心了。尚修文打來電話說他明天晚上回來時,她只「嗯」了一聲。尚修文察覺到她情緒不高:「不開心嗎?」

  她想,雖然婆婆不是頭次用一句話攪亂她的心情了。可是僅憑這一句話,在電話裡質問他舊事未免不明智,只聽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鋼琴音樂背景聲,隨口問:「沒事。你在哪兒,還沒回酒店休息嗎?」

  「在跟人談事情,你早點兒休息,明天我可能回得晚一點兒,不用等我。」

  放下電話,甘璐的怔忡不安感更濃。

  她突然起身,走到尚修文的書桌前,拉開第一隻抽屜,裡面東西放置得整整齊齊,除了公文資料外,還有一隻筆盒,她本來對筆的牌子沒什麼感覺,還是認出了上面印的六角白星標誌是萬寶龍。

  這也是某次她與錢佳西逛商場時看到的,錢佳西當時趴在櫃檯上細看,她納悶:「難道要買筆?這只筆的價格可真好看。」

  錢佳西歎氣:「男人用這個比較好啊。我要是夠有錢了。就會買一隻送給男朋友當生日禮物,他自己肯定捨不得買這個牌子,雖然不知道送過去以後會不會分手,可如果送了他,他以後用起來總會記得我的。」

  甘璐白她一眼:「真分了手的話,你要他記得你有什麼意義。」

  錢佳西笑道:「我希望我能快快忘記,不過希望他最好永志不忘,睹物思人便想起我來,的確沒什麼實際意義,可是多淒美。」

  她當時聽得失笑,自然對這筆的牌子和價錢都有了印象。她拿起盒子打開,白色絲絨襯底上躺了只黑色鋼筆,並沒任何卡片記號之類,她拿起筆,拔下筆筒,只見鋼筆顯然從未使用過,金銀兩色筆尖上「4810」字樣在燈光下十分清晰。

  自己去買一隻昂貴的鋼筆卻從不使用,顯然並不合理,她只能推斷這應該是件禮物。

  她再拉開第二個抽屜,與上一個並沒什麼分別,無非是公文往來。她並沒有心情去細看那些東西,拉開下面第三個較大的抽屜,裡面放著一些證件之類,包括他們的結婚證,尚修文的畢業證、護照。她拿起護照打開,護照發證時間是四年前,較早有一次巴西、一次美國、兩次澳大利亞和數次英國的簽證,看看時間,在他們認識前後都有,最近的一次簽證是兩年前和她一塊去馬爾代夫,然後再沒有出國紀錄了。

  她將護照放回原處,以前她只限於開他的衣櫥替他放衣服或者收拾行李,一向沒有好奇去翻他的書桌或者錢夾、手機、筆記本等私人物品,此刻卻強烈感受到,她對這個男人實在瞭解得太少。

  他從來沒對她提及過他的出國經歷,和他一塊兒去馬爾代夫,是她頭次出境遊玩,自然不免興奮,所有的手續都是他一手辦好,他英語流利,不管是辦入境手續還是取行李、在酒店登記直接入住蜜月套房直至安排行程,沒讓她操一點兒心。她的確問過他,要花多少錢,會不會太奢侈了?他只微微一笑,說結婚一生只得一次,負擔得起就不必多問價錢。

  他的抽屜全沒上鎖,除了鋼筆與這本壓在最下面的護照,也並沒任何其他能引起聯想的東西。

  甘璐並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麼。她呆立一會兒,回到自己書桌前,打開抽屜,裡面放的東西要雜亂豐富得多,除了各式證件證書,還有從小到大的瑣碎紀念品,她閑來無事時最愛翻看的就是放了整整一個抽屜的影集相冊。

  她曾給尚修文看自己以前所有的照片。她和父親甘博生活得十分簡樸,但甘博在不喝酒時也算得舊一個喜歡玩點生活情趣的男人,時常在休息時間帶女兒去本地郊區一座小山玩兒,抓蝴蝶做標本,或者採集各種形狀的樹葉做成書簽。他喜歡拍照,最開始拿一個老式海鷗135相機給女兒拍了不少黑白照片,後來存了點兒錢,換成了理光彩色膠捲相機,完整記錄下了甘璐由小到大的成長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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